Chapter. 27
梅峻熙深吸一口氣後,才邁開步伐,越過銀石賽道的安檢門,往蘭迪車隊的維修坊走去。 這天是每場大獎賽賽前例行的賽道巡禮――也就是兩位競賽工程師,與制定作戰計劃的策略專家,必須協同正賽車手,展開繞行賽道一周的勘查活動。 只是今次不同以往的地方在於,如果梅峻熙接收到的消息無誤,蘭迪剛簽下的未來新星,等等貌似也會跟著他們一同郊遊的樣子。 儘管金雅昶在上一場之後就不再找他麻煩――雖然可能只是雙方暫時碰不到面罷了――但這都無法構成,真正讓他感到如此緊張的主因。 「嘿!感覺好久不見了,小老弟!」 突然出現在後方的山謬爾,沒等梅峻熙的回應,便拿了一罐冰涼的運動飲料,冷不防地塞進他的衣領裡,凍得他瞬間跳離了原本正在行走的路線。 「嚇死我了!」梅峻熙手忙腳亂地接下、仍沁著涼意的鋁罐,「你是要我嚇到直接送醫務室嗎?」 「給你一點精神啊。看你一路上沉著一張臉,是緊張到想吐嗎?還是感情觸礁了,那麼快?」 「誰跟你觸礁了,你才觸礁,希望你跟女友年底能夠順利結婚啊。」 「如果年底結不了婚,這筆帳我一定要算在你頭上。」山謬爾一臉嫌棄,「所以發生什麼事了?我可不要等等有火燒到我的頭上來。」 「喔,呃……也沒什麼啦。」 見梅峻熙移開視線、支吾其詞的模樣,山謬爾頓了頓,大致上也有個底了。 「我猜猜看?」他半開玩笑地說著,「該不會你這星期,都還沒跟坎貝爾先生見上一面?」 「……」 「……」 「………」 「………」不會吧? 「…………咳。」 「…………看來我找到事業第二春了,就叫鐵口直斷?」 「明明你也知道,就算再怎麼熟悉,一旦忙錄起來,三天兩頭沒有交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梅峻熙趕緊澄清,「所以因此感到失落什麼的,絕――對沒有這一回事。」 「你知道你這叫死鴨子嘴硬嗎?」 「……你留點台階給我下不好嗎?」 山謬爾原本還想對此調侃些什麼,但聽聞好友的無奈回覆,想想也是言之有理。 畢竟上頭是何等重視這場英國大獎賽,打從他們工程師團隊集合的那一天開始,任誰都能刻骨銘心似地體會;更何況身為一名競賽工程師,就必須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對負責管理的賽車瞭若指掌。 簡單舉個例子,比方說整體的調校――如今已累積了十二站的記錄,搭配場場來自賽車手的反饋,這些資訊想當然爾,是彌足珍貴;但要在這場調校到完全配合車手的需求,還是得花上不少時間,進行數不清的模擬測試,直到數據達標為止。 又比方說,這場的套件升級――即便研發部門早早便針對今年設計,進行大規模的套件升級,但能否與車體契合,則又是另一層面的難題。 再加上其他林林總總的衍生問題,以及這場非贏不可的壓力,都讓梅峻熙就算緊咬牙關,也要繼續往前邁進。 不過梅峻熙也意外發現,自己已不同以往,他現在更願意接受這項挑戰,不再容易興起打退堂鼓的念頭。 他會把工作做好的。因為他要讓所有人打從心底的明白,梅峻熙就是萊斯特.坎貝爾專屬的競賽工程師。 不過這般努力,自然免不了有所犧牲;也是梅峻熙一路全神貫注下來,唯一深感懊悔的地方――他完全沒想到,會與戀人整整五天都見不到面。 撇去透過通訊軟體的日常問候,明明兩人住處相距不遠,卻自從那天最後原本說好的「明天見」,因為彼此行程宛若兩條完美的平行線,導致他現在莫名愧疚,也莫名想念那張多日不見的英俊臉龐。 呃,或許是因為壓力累積到瀕臨崩潰的那晚,就連面對摯友都不曾有過的傾訴吧?在在都讓他下意識地,變得想要更加依賴才剛確定彼此關係不久的戀人。 不過梅峻熙還是不明白,坎貝爾對於另一半倚靠自己的基準是什麼。畢竟他仍不希望讓坎貝爾倍感壓力,所以保持目前的距離,恐怕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搞什麼,我得跟你一起走嗎?」 梅峻熙才剛踏進維修坊,金雅昶不再掩飾內心的厭惡,趁著出入口的人潮不多,毫不客氣地以中文表達不滿。 一旁的山謬爾、由於僅能透過金雅昶臉上的表情,確認他的語句裡有著滿滿惡意,於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你就當作是在為自由練習賽做演練吧。」相較之下,梅峻熙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就一場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 「嘖,看來我得找心理醫生報到了。」 「這樣啊。」 梅峻熙還真沒想到一向悶騷的自己,竟有辦法讓他人產生面積如此廣大的心理陰影。 「……要不是看在坎貝爾先生的份上,我肯定會向魯道夫先生提出更換競賽工程師的訴求。」 那還真希望你現在就立刻向魯道夫先生提議――梅峻熙旋即忍了下來,將這句嚥了回去。 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否則恐怕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局面;最顯而易見的,或許就是眼前會先飛來不長眼睛的拳頭。 見金雅昶撂完狠話,便氣勢凌人、率先走向維修車道的方向;梅峻熙只好摸摸鼻子,心忖看來如何應對金雅昶一事,他心底多少已有點頭緒了。 「嘿,梅大工程師,我覺得我們要禁止那傢伙講中文。」 「沒關係啦,他只是在鬧彆扭而已。」 金雅昶警告歸警告,但也明白地表現出,只要梅峻熙還是坎貝爾的競賽工程師,他就不會做出太過引人側目的行為來;不過這反讓梅峻熙,不知道該不該為擁有這道免死金牌,感到慶幸還是無奈了。 好吧,只要能不被揍上一頓,他都應為此感到開心才對。 「什麼鬧彆扭啊。」山謬爾皺起眉頭,他可不這麼認為。「我是不會放任他欺負我的朋友。」 「謝謝。」聞言,梅峻熙有些感動。「那我會盡量不在比賽途中,違背你的策略方針。」 「期待你回答一些令人動容的感謝,似乎是件具有挑戰性的一件事?」 「我知道你不會介意的。」 「我認真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你氣到腦中風。」 「好好好,別氣別氣。」 聽聞梅峻熙敷衍至極的應答,卻伴隨著滿是真誠的笑容,原本為之氣結的山謬爾,也只能一副拿他沒轍、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好了,我看看……看來我們的兩位賽車手又遲到了。」山謬爾環顧四周,確認現場、未見蘭迪兩位正賽車手的身影,這才拾起手機,甫獲得他們將會晚點到來的解答。「不管了,該跟我走的先過來集合,那兩位稍晚再補這份功課吧。」 即便方才,還在因為不知道該以什麼表情來面對戀人,因而感到緊張――前幾天的那場親密接觸之後,難免會開始在意自己,平常究竟都是用何種態度來應對――但當知曉坎貝爾將不會一同進行賽道巡禮,梅峻熙的臉上還是難掩失望。 見狀,早早便來確認賽車狀況的愛莉諾亞,便忽地自他的身後,一手不客氣地搭上肩頭,另一手則豪邁地、揉亂他那幾乎已是個人象徵的蓬鬆黑髮。 「放心,這場結束後,可是長達三個星期的夏休期。」 「蛤?」 梅峻熙愣了愣,邊整理頭頂的一片凌亂。 「想要嗎?我很樂意推薦一些適合情侶約會的地點給你喔。」 「呃,我想這就不用麻煩了。」 「別這麼說嘛。等我一下……噢,好了好了,我全都傳到你的平板裡了。」 「等等,工作平板不是給您這樣用的吧!?」 看著愛莉諾亞開心地大笑數聲,梅峻熙則一臉困窘地試圖掙脫,山謬爾索性選擇無視,直接率領其他成員前往通道出口,準備出發。 銀石賽道相較於其他場地,由早期空軍基地改建的它,便自然而然地帶有一股懷舊復古的歷史風情。即便因此經歷再多的修改,以及近年為了迎接八十週年,而進行最為先進的整體翻新,仍無法抹滅它身為歷史上、第一場賽車大獎賽的地位。 於是乎,銀石賽道幾乎成了全球賽車迷,心目中的聖地之一――應是與摩納哥市街賽道為同等地位――也是梅峻熙兩年前剛來到蘭迪車隊工作時,身為支援人力的他,所參與的第一場大獎賽。 回過神來,跟著山謬爾一行人步行於銀石賽道,梅峻熙不禁有了自己,已不是當年一名助理工程師的自覺。 終於清楚意識到自己作為車隊前線的一份子,對此內心所感受到的欣喜與壓力,自然是不言可喻。 「這個彎道,賽會在去年比賽結束後又做了修改。」山謬爾踩了踩地上的路緣石,「大概是嫌寬度太窄,少了點輪對輪較量的激情吧。」 「不過這樣的幅度,對於後面的直線壓力也太大了。」愛莉諾亞站在彎道頂點的位置,朝一旁的梅峻熙皺起眉頭。「梅,你覺得呢?」 「這樣下壓力可能需要做點調整?」梅峻熙有些不太確定,「不過我想……」 「那倒不需要。」 梅峻熙話還沒說完,一路上幾乎沒有表達意見的金雅昶,便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語句。 等等,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啊金先生―― 金雅昶睨了他一眼,冷冷地繼續說道:「這樣的彎道並不少見,要找到彎頂點不是什麼難事,我不認為坎貝爾先生及樂華小姐,會無法妥善處理這個彎道。」 「……的確是。」愛莉諾亞點了點頭,「不過我是在問梅,不是在問你的看法,威廉。」 「我、」見氣氛急轉直下,梅峻熙便慌慌忙忙地舉起手。「我和金……威廉持同樣看法,其他就等自由練習時再看看就好,問題應該不大。」 聞言,愛莉諾亞便沒好氣地撇過頭,率先邁開步伐,繼續向前。 梅峻熙不太確定自己這樣的處理方式正不正確,但放任工程師與賽車手交惡,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但愛莉諾亞畢竟是在幫忙講話,看來等等還是得找個機會,跟她好好彎腰賠罪。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會讓一名不了解坎貝爾先生駕車風格的傢伙,來上任他的競賽工程師?」 見梅峻熙正低著頭,在平板上做些筆記,因而與路隊產生不短的距離;金雅昶見狀,沒有立即跟上,而是在他身旁冷哼一聲。 「這可能需要問問莫理斯先生了。」梅峻熙收起平板,邊學著山謬爾,往路緣石踏個幾下,確認輪胎碾過時,是否會對車體造成影響。「畢竟今年季初突然被人提拔上來,還讓人完全沒有時間進行實習,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我看你也不過空有一身的氣勢。你從頭到尾,都沒有針對坎貝爾先生的駕車習慣,做出任何一項有用的比賽計劃。」 「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什麼叫做『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聽起來你應該關注坎貝爾,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從他還在三級方程式的時候……慢著,不要給我轉移話題!」 「好吧。或許你比我還要了解坎貝爾的風格,但我不認為在整體的作戰計劃上,需要你來特別指導。」梅峻熙淡淡地回道,「那是山謬爾的工作,也是他的專業,我最多只能給他最近幾場的比賽資料,讓他去做出最好的判斷。」 「三不五時就在違背指令的工程師,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我承認那的確很不應該,因此很高興山謬爾沒有大發雷霆;也很幸運地,魯道夫先生事後總是沒有責怪我。」 ――也沒有要他收拾行李,立刻滾蛋。梅峻熙忍不住在心底,三度感謝魯道夫的法外開恩。 「但我還是得說,」金雅昶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不會每次都那麼好運的。」 「我想也是。可惜我好像每次都挺走運的。」 「……」 很好!運氣也是決定勝負的一環,不服來辯! 當然,梅峻熙可沒有那份勇氣,將此話作為回擊的手段之一。要是後來因為自己的莽撞行事、出了大包,不只是正中金雅昶,還有其餘認定他並不適任之人的下懷;他的行李恐怕也會在賽後,直接待在機場托運處,等著他一同登機。 看來不僅是愛莉諾亞,他也要趕緊找個時間請山謬爾一頓美餐,還要跪下來磕頭謝罪了。 「……算了。我想你的臉皮,就好比大樓的鋼筋混凝土吧。」 見金雅昶懶得繼續與他爭辯,梅峻熙不禁鬆了一口氣;他趕緊跟上前方的同事們,不過卻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慢下腳步。 「欸。」 「我不叫『欸』,你要叫我威廉,還是金雅昶,都隨便你。」 「那……金雅昶?」梅峻熙頓了頓,「謝謝你那麼關心坎貝爾。」 「……什麼鬼?你這是在讚美,還是故意在損我啊?」 「不,我是真心的。」他搖了搖頭,回道。「我很高興有人那麼關注坎貝爾在比賽裡的所有狀況。據我所知,打從他來到蘭迪車隊,他就只是單方面地接受車隊的安排……雖然我覺得以他的個性,他只是不想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頭。」 「那我真希望他能早點發覺,他現任的競賽工程師有多麼愚昧無知。」 「好吧。」 梅峻熙扁了扁嘴,聳聳肩;至少金雅昶已經不再叫他半吊子了,而是稱呼他為「現任的競賽工程師」。 「……………………我只是希望坎貝爾先生,能獲得應有的資源。」 聽聞金雅昶又突然以中文說道,梅峻熙忍不住「咦」了一聲。 「坎貝爾先生絕對值得,然而現在的蘭迪車隊,依舊把絕大多數的資源,都放在樂華小姐身上。」他低聲說著,「樂華小姐的確是現今賽道上,最值得敬佩的賽車手,但我是坎貝爾先生的粉絲,所以仍會私心認為不該如此。」 在一級方程式賽車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一支車隊,有著可以無限擴充的資源;而這點也算是賽道上,人人皆知的公開之秘密。 車隊通常礙於資金問題,以及年度總積分所攸關的紅利發放,只能做出最為有利的選擇――也就是讓最好資源的絕大部份,投資在隊內最有實力的賽車手身上。 雖然車隊經常性地宣布,會讓車隊的兩名正賽車手公平競爭,實際上也是如此――但那僅限於觀眾與粉絲所看得到的「台面」。 至於私底下的分配有多麼不公,就只有賽車手自己,與車隊成員才會知曉。 同時身為工程師及粉絲身分的梅峻熙,怎麼可能不明白金雅昶的心情;然而無奈的是,即便是工程師團隊的最高職位,也沒有資格對車隊的資源分配說三道四。 「但我認為,」梅峻熙停頓了一會兒,「你該開心坎貝爾……從沒有放棄證明自己。」 似乎是沒有料到會從他這裡聽到這般回答,金雅昶不禁一臉不敢置信,直盯著身旁的競賽工程師。 「我相信魯道夫先生早就知道了。」梅峻熙繼續說道,「或許哪天真的會看到,蘭迪將資源公平地分配在兩位賽車手的身上?」 「怎麼可能?」金雅昶回過神來,嗤之以鼻。「公平競爭象徵著更多難以預料的意外,車隊才不會為了賽車手的自尊,做出犧牲積分的決定。」 「或許吧。但世界上也不無可能啊。」 「你也太過樂觀了吧?愚蠢!蠢蛋一個!」 「等等,勸你別再罵了,山謬爾的視線有點恐怖。」 「……嘖!」 見到山謬爾投射而來、幾乎媲美死亡光束的威脅視線,金雅昶便不再說話,隨後刻意繞至蓋瑞身旁,與他所認定的厚臉皮工程師保持距離。 賽道巡禮結束之後,梅峻熙便跟著愛莉諾亞,一同回到總部的辦公室裡,一邊用餐,一邊整理今日所接收到的注意事項。 雖說邊進食邊看報告,可能會導致消化不良,但礙於時間壓力,他們工程師也是逼不得已。 直到整備結束,確認足以應付接下來的英國大獎賽,梅峻熙便立刻在愛莉諾亞的面前,立正站好,低頭致歉。 「……我從認識你時就隱約覺得了。」愛莉諾亞毫不掩飾地嘆了一氣,「你啊,到底有沒有把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放在心上、時時防備啊?」 「咦?」梅峻熙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呃,我……」 「隔壁那位吉地恩小姐就算了。」責備歸責備,但愛莉諾亞還是貼心地將音量放小。「你也不想想,這次可是威脅要你放棄職位的賽車手欸!」 「……噢。」 「還『噢』!唉……這也算是你的優點吧?」愛莉諾亞無可奈何地扶著額頭,「你這樣反而讓人想氣都氣不起來,只好把怒氣通通自主消滅了。」 「這……算是一種特殊能力嗎?」 「特殊個頭!走了,下班了啦!」 「好。」梅峻熙摸了摸鼻頭,還好愛莉諾亞並沒有真的大發雷霆。「那個……愛莉諾亞小姐,我還是要說,真的很謝謝您。」 愛莉諾亞沒有立即回話。她僅是望著眼前微微低著頭的後輩,良久,伸出手,再次弄亂他那一天忙碌下來,又開始亂捲一通的烏黑髮梢。 「你喔,這樣叫我怎麼放心的了?」 「呃……就只好請您往後繼續多多關照?」 「往後嗎?」 愛莉諾亞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極輕,即便就在身旁,梅峻熙也沒能聽清楚她在呢喃些什麼:「怎麼了嗎?」 「……我是說,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威脅性十足?」 「你的錯覺。」愛莉諾亞嫣然一笑,且這次語氣裡,多了點欣慰。「走吧,我要關燈了。啊、聽說樂華小姐他們正在夜間郊遊,應該等等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 不過梅峻熙語畢便後悔不已,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表現得如此雀躍,讓愛莉諾亞不禁愣了愣,接著靈光一閃,嘴角揚起了一道別有深意的弧度。 「我懂,別緊張。」愛莉諾亞拍了拍他的肩頭,「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表演飛撲坎貝爾先生的。」 「等等,我覺得我們之間應該有什麼誤會……」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都知道啦,包含你最近幾天都龜在資料室裡做些什麼,那邊可是有滿滿的坎貝爾先生呢。」 「咦?」 「所以我才說不會介意的喔。」 愛莉諾亞俏皮地眨了眨眼,邊伸手做出極為猥褻的手勢。 「不!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梅峻熙瞬間滿臉通紅,「我真的只是單純在找資料,絕對不是您所想的那樣!」 「別緊張,開個玩笑嘛。我只猜得到是在查詢與坎貝爾先生有關的資料,但到底是為了什麼,讓你不先請教我,反而是先跑去翻一場就動輒好幾百頁的比賽報告?」 「……」慘。 梅峻熙都快忘了愛莉諾亞相當擅長套話,而只要有一點不實要素,便會雞飛狗跳的自己,則剛好是她最為喜愛的獵物之一。 「依你的個性,目的是在查過去的車輛數據,以及比賽方針吧?」 「呃,對。」 還好愛莉諾亞的猜題能力,沒有像山謬爾一樣神通廣大。 「那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一堆老舊,現今也派不上用場的數字嗎?還是你只是想趁機觀看以前的經典比賽?」 「呃,這樣說對……也不太對。」 正確來說,只要是坎貝爾參與過的所有比賽,都在他的查詢範圍之內。 「算了。等我有靈感的時候,再來跟你猜猜看好了。」 「我覺得您可以不用浪費心力在這種地方上啦……」 就在愛莉諾亞還想合理化自己,只是覺得看著後輩手足無措、感到十分有趣的無理舉動時,下個樓梯,便見他們蘭迪的兩位正賽車手,正好一前一後,走在前往員工宿舍的長廊上。 愛莉諾亞還來不及說出「說人人到」,身旁的青年便一臉開心地越過自己,明顯是朝他多日不見的男人快步走去。 但走沒幾步,他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沉,慢下踏著階梯的腳步。 慢著慢著,該不會是想起了方才的調侃吧? 愛莉諾亞不免大驚失色,她真的不會介意飛撲啊――正確來說,她還真沒料到梅峻熙居然純情到這種地步。 不過就在她還在猶豫是否該幫後輩一把的時候,下一秒,只見坎貝爾一個箭步向前,藉著兩人之間、因為樓梯而造就的高低落差,將措手不及的梅峻熙,整個人環腰抱了起來。 愛莉諾亞不記得魯道夫先生,有允許團隊成員攜帶閃光彈入場上班。 而明顯反應不及的梅峻熙,只能愣愣地看著愛莉諾亞立刻跟上樂華頭也不回的腳步,又見四下無人,只好擺著一副求助無門的無奈模樣,蹙起眉頭:「……我們當初說好不在公開場合示愛的約定,應該還有效吧?」 「那是在交往前。」坎貝爾輕輕一笑,並藉機蹭了蹭近在眼前的頸窩,好似方才的面無表情只是一個假象。「如果你需要,我們可以重新制訂一下。」 呃,原來現在算是在交往了嗎? ――重點錯了吧梅峻熙!如果不是在交往的話,就不會有那晚,讓他極想把自己埋起來的卿卿我我了嘛…… 「…………我想我很需要。」想到這裡,梅峻熙便感覺雙頰像是火燒一般,困窘不已。「不過在那之前,可以麻煩坎貝爾先生,先放我下來嗎?」 「……」 「……」 「……」 「………………可以麻煩萊斯特先生,先放我下來嗎?」 「好。」 當雙腳重回地面,梅峻熙的內心便一陣萬馬奔騰――當初魯道夫在向他介紹坎貝爾時,就是直接稱呼姓氏,就連其他前線同事也是如此。 因此要是現在,只有自己直呼他的名諱,不就擺明他倆的關係並不單純嗎? 這讓他頓時無法理解,那晚自己到底哪來的勇氣,完美演繹了教科書等級的挖坑自跳? 「……總而言之,還是一樣。要是四周有人的話,你不可以做出任何示愛的動作,就連對話也是。」 「所以只剩我們兩人的時候,就不受這項約定束縛?」 「嗯,沒錯。」嗯?他是不是漏了什麼…… 「那現在就可以?」坎貝爾饒有興味地笑了笑,還刻意環顧四周。「就你所說的,現在整個樓梯間,只剩下我們兩人。」 「咦?」 「嗯?」 「不――不、不行!當然不行!」 「為什麼?」 「因為隨時都有人會經過,所以地點也必須納入考量!」 「是嗎?」 梅峻熙這才驚覺,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原來是缺少了極為重要的「地利」――不過一定要連這種地方,都要故意調侃他嗎!? 「對、對了!你是要回去休息了對吧?晚上用餐了嗎?要不要再吃點東西?這幾天跑那麼多的公關行程,會不會很累?呃、我是不是問太多了?先跟你說聲抱歉――」 他決定藉由一連串無關緊要的疑問,來試圖遮掩內心無所遁逃的困窘,以及轉移彼此的注意力;卻沒有自覺雙手已自動撫上那朝思暮想的臉龐,更沒有察覺到眼前的男人,為此倏地一凜。 「……你不用道歉。放心,都沒事。」 坎貝爾輕輕一笑,接著伸出手,覆上此時還停留在臉龐的溫熱手心,並側著臉,親吻那仍輕顫著的指腹。 見狀,梅峻熙欲立即收回不受控制的掌心,卻發現別說掙脫了,手背還好似被黏上一層瞬間膠,牢牢固定在坎貝爾的手心裡。 這讓他頓時哭笑不得:「你也太快就違反約定了吧?」 「因為我很想你。」 依舊不習慣戀人直球答覆的梅峻熙不禁語塞,但也沒有猶豫太久,很快便做出了反應――決定給坎貝爾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試著學習坎貝爾之前給予擁抱的方式,卻沒想到自己做起來,還是帶有一絲象徵單純的莽撞。 「…………我也很想你。」 梅峻熙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臉頰的溫度,似乎因此又升高了一、兩度。但當輕聲說出這句話,也彷若在同時間,為自己混亂不堪的思緒,注入了一劑鎮定劑,終於逐漸冷靜下來。 坎貝爾輕輕笑著,他改為牽起梅峻熙的指尖,往大門的方向邁步:「我送你吧。」 如果想要增加兩人難得的相處時間,這麼做無疑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然而,比起他倆那少得可憐的共處時光,梅峻熙的理智,更希望坎貝爾能立刻回房休息,以應付明日即將展開的英國大獎賽。 即便對於理智做出的判斷感到一絲落寞,但不要緊的,畢竟愛莉諾亞提醒過他,接下來可是長達三個星期的夏休期。 他想要相信,只要他倆的心相繫一起,將來一定會有更多相處的機會―― 「我聽魯道夫先生說,你最近特別認真,一有空閒便窩在資料室裡。」 ――好的,果然還是不要時常膩在一起吧。 梅峻熙還天真地以為,魯道夫會幫忙保密,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沒什麼,就純粹想認真一下。」 我就是在調閱賽車手先生您過去的比賽記錄啊――他可沒有那份勇氣直說,那實在太過羞恥;且在尚未摸清坎貝爾的底線之前,這般直白,他不免害怕可能只會招致惡果。 「你已經夠認真了。」離開總部大門,坎貝爾便領著他,拐了一個彎。「聽說你今天又差點跟金雅昶吵了起來。」 「也不算是吵起來啦。」前線的消息未免也傳得太快了吧?「他只是一如往常地損我不適合當你的競賽工程師,而我終於找到可以讓他稍微冷靜下來的方式罷了。」 「所以你才會想窩在資料室裡,看能不能找到讓他啞口無言的資訊?」 「因為我沒有那個體能跟他打架,只能跟他說理而已。」梅峻熙嘆了一口氣,旋即停下腳步。「……你可以不要那麼清楚我的想法嗎?」 「有嗎?」 望著那別具意義的溫柔微笑,梅峻熙忍不住像顆洩了氣的氣球,垂下肩膀:「好啦好啦。因為他是你的超級粉絲,而我作為專屬的競賽工程師,至少在你歷年參與的任何比賽……這部分的所有細節,我不能輸給他吧?」 「就單純因為是專屬的競賽工程師?」 「……」 梅峻熙忽地後悔,自己沒事幹嘛如此認真地回應坎貝爾的提問? 但事到如今,已把自己炸得面目全非,還不如一口氣炸到灰飛煙滅,一了百了。 「……其實是一路上跟你相處下來,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你。」他趕緊跟上坎貝爾的腳步,卻刻意放慢。「比方說,你總是明白我喜歡加了糖的黑咖啡,但我卻不明白你喜歡什麼咖啡,或是你究竟喝不喝咖啡。 「尤其在見到阿爾文及金雅昶之後,發覺甚至連你的比賽經歷,都是那麼地陌生……這讓我產生了那麼一點的不安。」他嘆了一口氣,「所以才想著要趁著回到總部,看看能不能從蘭迪過去的比賽記錄裡,重新好好地認識你。」 語畢,梅峻熙這才發覺自己已越過了男人,抬起頭來的同時,也驚覺他倆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他所承租的公寓樓下。 且慢。重點是他一路上,都是跟著坎貝爾的步伐,根本就沒有注意夜色已深,無人行走的街道景色――他可沒有告訴過坎貝爾,他家就在距離蘭迪總部、三條街道遠的地方。 就在梅峻熙打算回頭質詢一番的時候,卻被先發制人――迎面而來的,是臉頰被小心翼翼地捧起,以及落在眉心的親吻。 「……謝謝你。」 「咦?」 原以為會得到令他無地自容的調侃,但梅峻熙卻在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眸裡,望見深不見底的滿滿柔情。 「撇去那些關注著我的觀眾,我身旁從來就沒有人,想弄明白我到底在思考什麼,並進一步認識我這個人。」 聽聞坎貝爾語調極輕的自白,半晌,梅峻熙扯著有些乾澀的喉嚨,音調沙啞:「我相信你的祖父不是。」 「對,他不是。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家人。」坎貝爾嘴角微揚,「而你則是在他之後,唯一做到這點的人。」 「那我……或許該感到開心?」 那麼你過去交往過的女朋友呢――梅峻熙不禁心忖,這句話要是說出來,未免也太煞風景了。 更何況,即便正在努力調閱坎貝爾的過往資料,但把自己與他先前的伴侶進行比較,可不包含在這項探查計劃裡頭。 「你絕對有這個資格。」就在梅峻熙還有些猶疑的時候,便感覺到眉間,再次被柔軟的嘴唇輕輕覆蓋。「時候不早了,你不請我上樓?」 「………………我覺得你回宿舍休息才是上上之策。」 「但我想要你明天在我的懷裡醒來。」 「給我等等,我還沒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家位置?」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請我上樓?」 「……我的房間很亂,你絕對不會想要參觀的,相信我!」 「不會的。因為依你的個性,就算再多麼忙碌,你也不會放任自己一直生活在一團亂的環境裡頭。」 這話讓梅峻熙下意識地抹了抹臉。 「那麼麻煩你以後……要先給我一點心理準備。」 「好。」 任誰對於戀人的第一次到訪,都想給對方留下好的印象,梅峻熙無外乎也是如此。 然而看著坎貝爾依舊執意向前,明白自己繼續推託也無法動搖他的決心,梅峻熙也只能認命地拿出大門鑰匙。 至於後來一進家門便襲來的熱切親吻,並同時努力回想著前幾天的那晚,自己是如何做出回應;卻在途中,因為連日累積的疲勞,以及戀人待在身旁的心安,沒多久,梅峻熙便失去意識,不了了之。 這也讓梅峻熙再一次認知到,彼此體力上的差異;或許該趁著夏休期,與喬安談談,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的體能訓練計劃了。 梅:我知道你是因為看我害羞很有趣,才會常常說些讓我措手不及的話。
坎:別忘了,不只是有趣,還很可愛。 梅:……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能適可而止。 坎:但你不知道的是,就因為是你,我才會這般逗你。 梅:你這樣一說,我更不知道該感到開心還是生氣了啊! 坎:都可以,反正不管是哪個你,在我眼裡都很可愛。 梅:…………好了,麻煩請結束這個話題。 |
chapter. 28
抬眼端詳那專注看著紙本的英俊輪廓,梅峻熙驀地希望時間能暫時停留在這一刻,讓他能安安靜靜、仔仔細細地,在腦海裡深刻地描繪留念。 不過當他終於意識到坎貝爾在看些什麼的時候,顯然是後悔莫及了。 「……我都不知道我的筆記,有好看到讓人一讀再讀?」 「猜想你如何勾勒每一筆,也別有一番韻味。」 「這行為只會增加我個人羞恥感而已,請您行行好,放過我吧。」 「好吧。」坎貝爾爽快地將手中的筆記本放置在床頭,而因此空閒下來的手心,改為撫上他總是愛不釋手的戀人臉龐。「現在很少有人還會這麼認真地手寫筆記。」 「用寫的比較容易記住讀過的內容,畢竟我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梅峻熙看了一眼筆記的書皮,那是他還在倫敦攻讀機械工程學時,所留下的課堂筆記――不過他記得這本早就不知道被自己塞到哪個角落了;坎貝爾是如何找到它的,就不得而知了。 「你對於任何事情的用心程度,總是讓我訝異不已。」聽著坎貝爾飽含滿意的嘆息,梅峻熙感覺臉頰莫名一熱。「其實我一開始,是在思考你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我該謝謝你有告知自己的犯罪計劃嗎?」他沒好氣地回道,邊往男人的頸窩湊近,找個舒適的角度,緩緩地闔上雙眼。「我從來就不寫那種一旦被他人發現,便會原形畢露的東西。那太可怕了。」 「的確是。」坎貝爾輕輕一笑,「雖然有點可惜,不過能從與你相處的過程,進而瞭解你的為人與性格,說實話,這麼做更有樂趣。」 這話讓梅峻熙雙頰上的暈紅,更趨明顯。他隨即制止正在耳際摩挲的指尖,掙扎著起身:「起床,該準備上班了。」 「等等。」 「怎麼了嗎――」 梅峻熙話音未落,便被擒住了臂彎,猝不及防地倒回被窩。他一頭霧水地眨了眨眼,看著隨後欺身壓來的男人,露出了不只是平日所見的溫柔,隱隱約約間,似乎還多了點魅惑的笑容。 「我留下的吻痕都消失了。」 「……如果不會消失也太恐怖了!」 「開個玩笑而已。」 「你才不是會開那種小玩笑的人。」梅峻熙皺起眉頭,但臉上的緋紅,卻讓他語句裡的嚴肅消失殆盡,更沒有注意到彼此間愈發縮小的距離。「你該不會是想再補幾個吧?今天可是比賽日欸。」 「那我補在衣領遮得到的地方?」 「……」無論如何都想補種草莓就對了?「……但請讓我先盥洗一下?」 沒想到總是無法習慣過於親暱之行為的戀人,竟會回以允諾,坎貝爾唇角的微笑便逐漸加深:「你不打算繼續反抗嗎?」 「反抗也沒什麼用吧?」梅峻熙聳了聳肩,接著壓低音量,含糊不清地說著:「……何況我並不討厭這種事。」 「什麼?」 「沒事!我什麼都沒說!」 坎貝爾躊躇了一晌,雖然感到有些可惜,不過還是決定鬆開手,讓梅峻熙得以藉機掙脫他的懷抱。 然後望著戀人那跌跌撞撞、迅速逃進浴室的身影,卻仍掩飾不了耳廓紅透的慌張模樣,讓他沒自覺自己幾乎喜形於色。 沒關係的。他不急著現在就將可愛的戀人吃抹乾淨,因為他倆還有很多時間――甚至是一輩子。 趁著空檔,坎貝爾環顧著這間狹小的單身公寓;在這由溫暖的亮木色所構成的套房裡,連接著小陽台的落地窗,為房間提供了絕大多數的光源,以不至於受到外觀老舊建物的印象影響,在白晝裡意外明亮。 不過也因為坪數不大,很顯然地,屋子主人並不如一向好客的西方人,沒有留下給予客人休憩的區域――但他猜想,依照梅峻熙的生活習性,或許本來就沒有這個必要。 屋子裡除了面對落地窗的這張單人床,一旁原先疑似是書桌的空間,則被滿滿的書籍及紙本資料所佔據。至於似乎有段時間沒有關機的筆記型電腦,則孤零零地被放置在靠近窗緣,明顯被充當成矮桌的一綑雜誌上頭。 然而真正吸引到坎貝爾注意的,是放在雜誌旁,在昨晚進門時、因為燈光昏暗而沒有發現的一大疊報紙。 看著每張深淺不一的泛黃程度,應該是囊括了將近十年的份量,且都被仔細且妥善地分類,但仍看得出此工程尚未完成。 「――等、等一下!不准動那裡!」 迅速盥洗完畢的梅峻熙,還來不及擦乾仍掛著水珠的髮絲,便以他自詡此生最快的反應速度,奪下了男人手中剛拿起的報紙;接著張開雙手,捍衛這塊貌似神聖不可侵犯的小小地盤。 「那個……浴室空出來了,需要牙刷的話,新的都放在洗臉台下面――」 「所以你除了調閱我過去的比賽經歷,還有收集以前的新聞報導?」 「………………………………對。」 見事跡敗露,梅峻熙索性放棄爭辯,一副生無可戀地垂下肩頭。 「但我想……你可能不會想看這些。」 「怎麼說?」 「有的報導太過偏頗了,有的通篇都在指責你的不是,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大喊『根本沒有那回事』。」 梅峻熙不禁喟然,接著蹲下身,瞧了瞧手中剛來奪下的報紙,做出判斷後,將之放至應有的分類上。 「不過……就算再怎麼失真,都是過去的記錄沒辦法收錄到的部份,也是我唯一能夠認識以前的你的方式。」他的語調有著淡淡地落寞,「但說真的,我應該把它們挑出來,全部拿去燒掉才對。」 畢竟坎貝爾一直以來,只參與車隊及賽會所安排好的採訪,其餘媒體的臨時訪談,則一概拒絕。再加上過去從不掩飾個人情緒,在鏡頭前經常面無表情,或是一臉不悅,也導致媒體對於他的評價趨於兩極,且大多數以貶評居多。 思及此,梅峻熙不免感到可惜,明明依照現今資訊流通的速度,坎貝爾只要三不五時、露出那好看至極的笑容,那些空穴來風的負評就會不攻自破―― 「那你認為我該怎麼做,才能扭轉在媒體前的形象?」 「……我以為你會叫我不要理他們。」 聽著回答的嗓音似乎近在咫尺,梅峻熙下意識回頭確認,卻也因此重心不穩,跌坐下來。 「我認為你可以再考慮看看,是否要成為我的專屬經紀人。」 「不,光是當你的競賽工程師就已經夠忙的了。」 梅峻熙果斷地搖了搖頭,邊微微往後移動,試圖拉開被戀人彎下身、刻意拉近的距離。然而可悲的是,單身公寓的空間本就不大,梅峻熙沒一會兒便撞上了後方的落地窗,退無可退。 「或許……」他頓了頓,戰戰兢兢地提出建議。「你可以先試著在鏡頭前面,露出一點親切的笑容?」 「那太難了。」坎貝爾笑著否定,邊一手撐在梅峻熙的身側,以防脫逃。「沒有其他備案嗎?」 「那你要不要先解釋一下,怎麼突然想試著應對媒體?」 「因為我不想到時我們結婚了,大家給你的建議是――你確定真的要跟一個喜怒無常的傢伙在一起?」 「……你不覺得你好像又跳過了很多步驟嗎?」 至少要先考量他的心情吧――梅峻熙不禁在心底大聲吐槽。況且與其猜想他人會如何勸阻,還不如先擔心自己會不會先被坎貝爾身後的龐大粉絲群,作為頭號戰犯、群起追殺……不,等等,搞不好有一部份會成為鐵粉也說不定。 「難不成你在害怕?」 「……你要先考慮其他人的感受。」看樣子坎貝爾還不知道自己的粉絲,最近不減反增的小道消息。「但如果會害怕,就不會選擇跟你在一起了。」 「說得也是。」 「話題好像扯遠了,回來回來。」 「有嗎?」 「對。回到剛剛的話題――」 「但能聽見你的告白,何嘗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收穫?」 「…………………………等等,原來那樣也算嗎?」 不過這句疑問,坎貝爾並沒有立即給予言語上的回答,而是湊上前,以一個繾綣難捨的深吻作為替代。 這讓梅峻熙的思緒驟然暫停,只能本能似地張嘴迎接,並想盡辦法在那毫不保留的唇舌纏綿之間,找到可以呼吸一絲空氣的瞬間。 直到坎貝爾發現懷中的他漲紅著臉、再也喘不過氣來,才滿意地輕輕一笑,頷首改為吮吻頸側,履行他的承諾――在能被衣領遮掩的地方,留下兩、三個極為明顯的粉紅痕跡。 即便擁有社群帳號,但充其量不過是拿來關注他人的梅峻熙,對於該如何經營個人帳號一事,與其說是毫無計畫,還不如說是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賽前會議一結束,梅峻熙便一邊盯著手機,一邊慢步、越過維修坊。一旁的愛莉諾亞見狀,也忍不住慢下腳步,偷偷地瞄了一眼:「原來你對於樂華小姐的個人生活,還挺感興趣的?」 「或許是吧。」梅峻熙漫不經心地回以模稜兩可的答案,邊把自己這陣子遺漏的貼文,迅速點擊、留下愛心的足跡。「其實只是想參考樂華小姐,平時沒事時都發了些什麼。」 樂華並不頻繁發佈近況,但有著「賽道女王」稱號的她,粉絲人數絕對不在話下;且每次發佈新的動態時,總能獲得不少關注與滿是讚嘆的留言,就算內容如同其他運動員,不過是單純正在慢跑的沿路景色。 梅峻熙欲替坎貝爾翻轉外傳難搞印象的第一步,獲取大量粉絲的關注絕非首要之務;但該如何才不會被那張人神共憤的英俊五官模糊了焦點,倒成了他眼中,比起解碼程式還要難解的困難習題。 「你也想成為有著百萬粉絲的公眾人物?」愛莉諾亞難掩訝異地問道,「算了吧,你家男人還比較有可能……………………給我小等一下。」 「等一下?」 「其實你是想幫坎貝爾先生經營社群帳號?」 「呃……隊內有規定說不可以嗎?」 「是沒有啦,公關他們並不會管到這一塊。」愛莉諾亞扁著嘴,似乎正在思考該如何繼續提問。「怎麼這麼突然?是覺得那位生活規律到、宛若教科書範本的先生,也該稍微跟上時代潮流了嗎?」 「並不是。」梅峻熙並不打算掩飾,「只是想讓他感覺稍微親民一些,還有不想再看到圍場媒體的自由發揮。」 「真的?」 愛莉諾亞忽地擋在梅峻熙的身前,一臉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 而這突如其來的莫名行為,也讓梅峻熙不禁感到困惑,只好趕緊低頭查看自己的外觀――除了那藏在衣領底下,被強制補上的粉色吻痕,他在出門前便已再三確認,應該沒有什麼異狀才對。 「沒事。」愛莉諾亞兩手一攤,無視了梅峻熙一副還摸不著頭緒的模樣。「我想,你可以找安德魯先生商量看看,他一定會很樂意與你一同規劃。」 「對齁。」愛莉諾亞說的沒錯,身為蘭迪車隊公關長的安德魯,無疑是討教的最好人選啊。他剛怎麼就沒想到這位老前輩―― 「好了,先收起來吧。準備開工了。」 「好。」 梅峻熙回道,邊跟著愛莉諾亞躍上控制坊,戴上無線電耳機;接著回頭確認的時候,便望見金雅昶以測試車手的身分,出現在維修坊裡頭。 他感覺到金雅昶投射而來的刺人視線,但並沒有多加理會,隨後只見金雅昶沒好氣地戴上安全帽,坐進了暫時貼上他代表車號的深紫賽車裡。 待控制坊的固定班底全都坐定,沒多久,賽會便宣布英國大獎賽的第一場自由練習賽,準時展開。 『……真希望我首場測試秀的競賽工程師不是你。』 「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聽著耳機傳來金雅昶充滿不悅的招呼,梅峻熙邊滑閱著平板裡佐藤剛傳來,關於這場升級套件的總結報告,邊以毫不在乎的語氣回道。 這場大獎賽所帶來的本季第二次套件升級,就報告的結果來看,影響的層面不算太大;不過研發部門卻信誓旦旦的保證,整體的成效,肯定會比上一場更為顯著。 可能是受到隔壁艷紅車隊的刺激,激發了研發部門的好勝心;然而考量到並不只有自家車隊進行二次升級,一切只有駛上賽道,實際的成果才會逐漸明朗。 『算了,我要出發了,這位來到蘭迪不過兩年多一點的競賽工程師。』 「好。」梅峻熙果斷回道,「對了,我該謝謝你的提醒嗎?」 『不需要!』 語畢,梅峻熙便聽到愛莉諾亞,忍不住噗嗤一笑。他明白金雅昶是在挖苦自己,但默不作聲絕非他的行事風格,更何況他已經決定好不能在此處退縮。 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日在進行賽道巡禮時的對談,梅峻熙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金雅昶的態度明顯保留了不少。 然而要是因此,認為金雅昶會就此作罷的話,未免也太過天真。梅峻熙知道自己躲得過這一回,但只要金雅昶還是蘭迪旗下的賽車手,誰也不能保證接下來的分站比賽,他都不會再遇見這位對自己抱有極大偏見的青年。 梅峻熙緊盯著即時轉播螢幕,很快便能明白,為何圍場特別期待這位目前在F2的積分領先者;甚至還傳出有其他車隊已擬定條件,打算於明年拉攏這名未來新星的傳言。 總之不管謠言是否正確,金雅昶擁有漂亮的速度,仍然是不爭的事實。 或許因為這是他在F1的第一場比賽――考慮到F1是有著極高門檻的賽車界最高殿堂,就算只是練習賽,也讓所有賽車手夢寐以求――他駕駛的方式有些躁進,但並不影響這場所需要的測試數據;就一名測試車手來說,金雅昶做得相當完美,無可挑剔。 這讓梅峻熙鬆了一口氣,然而就在轉頭、準備和愛莉諾亞討論下一個需要測試之套件的時候,距離維修坊不遠的賽道,忽然傳來極為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即便帶著防噪耳機的他們,也聽得一清二楚。 『發生什麼事了?』 金雅昶正專注於速度上頭,並不清楚前方彎道出了什麼事故,只能藉由方向盤上的顯示螢幕得知,官方目前釋出了紅旗。 「有人飛出了賽道……總之我需要你往路旁慢下來,然後將整台車完整無缺地開回維修坊裡。」 『該死,你沒看到阿爾文先生嗎?』 「我知道,可是不想收到罰單的話,還是要請你減速。」 『不是!媽的,你在看哪裡?阿爾文先生在我後面,他顯然沒有注意到現在揮出的旗號!』 「咦?」 依照現今發達的衛星科技,GPS出現誤差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但先不論官方系統是否出了什麼問題,要是阿爾文繼續無視紅旗,金雅昶貿然減速,顯然更容易發生意外。 隨後場邊很快便傳來,賽會鄭重地向阿爾文提出口頭警告;但見阿爾文依然故我,梅峻熙只好聳聳肩,深吸了一口氣。 「那你就當在跑越野賽吧。」 『你說什麼!?』 梅峻熙專注地盯著螢幕,依照這幾個月的所學,開始總結眼前數百行正在奔走的數據。 「我現在是你的競賽工程師,你不相信我的話,又能相信誰?」他說道,「總之麻煩你先聽一下我的指示操作,有什麼話之後再說。」 『――嘖!隨便啦!』 梅峻熙深知現在好言相勸是完全行不通,但在金雅昶無法信任自己的情況下,他就只能採取激將法一途。 在這通無線電一結束,沒多久,除了因為意外翻車、雷諾車隊的華萊斯――幸運的是他毫髮無傷地,自上下顛倒的駕駛艙中爬了出來――所有正在進行測試的賽車,以及終於慢下速度的阿爾文,全都一一遵從場邊指示,平安無事地回到維修坊裡。 在蘭迪的眾技師,合力將賽車抬回車坊之後,金雅昶便下了車,隨後直直地朝控制坊的方向快步而來。 見對方來勢洶洶,坐在一旁的山謬爾自然不會無視,並打算向前嚇阻,不過下一秒卻被率先起身的梅峻熙按住了肩頭。 金雅昶無視了就連愛莉諾亞,都毫不客氣地對自己投射「不准你對梅出手」的視線,他望向站在座位前的梅峻熙,語氣煩躁:「我有話要問你,方便嗎?」 「嗯,好啊。」 梅峻熙豪爽地回答,並與身旁的友人及前輩,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不用擔心――好吧,其實他也畏懼得很,要是金雅昶有何不滿的話,自己恐怕是無法全身而退。 他隨後跟上賽車手的腳步,來到控制坊旁的水泥走道上:「先說你要是想揍我的話,可以不要打臉嗎?」 「……我不跟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打架。」 「看來我得認真考慮運動健身一事了?」 見金雅昶毫不客氣地翻了白眼,梅峻熙這才識相地閉上嘴。 「我只是想問你,你是不是有事先請技師調整設定?」 「什麼意思?」梅峻熙愣了愣,登時無法理解他的疑問。「你是指……轉向的設定嗎?」 「沒錯。」金雅昶也沒有打算拐彎抹角地詢問,「我今天測試的是坎貝爾先生的賽車,你根本不需要配合我的風格去調整設定。你真的知道參與這場英國大獎賽的賽車手,是哪幾位嗎?」 如果他沒記錯,在蘭迪賽車的整體設定上,相比樂華需要多一些轉向力道,坎貝爾只需要維持全面的平衡就好。 但方才在阿爾文無視紅旗指標的情況下,那咄咄逼人的態勢――不愧是經驗老到的資深賽車手,其中所帶來的壓力,完全不容小覷,讓金雅昶還因此出了一身的冷汗――以及需要高速閃避事故彎道的壓力下,金雅昶卻感覺特別平穩,就和平時在二級方程式比賽時,沒什麼不同。 也許是梅峻熙從他所屬的團隊那裡,獲取了他平日駕駛的數據;但他今天只是測試車手,梅峻熙也不是他的競賽工程師,根本沒有必要更動本來的整體設定。 「我知道。但是我並沒有事先調動。」 「……啊?」 「意外發生的當下,我們必須以車手安全為優先,我只是在找尋你可能需要的設定,也感謝你有配合我進行調整。」梅峻熙下意識地摸了摸鼻頭,「從你前幾圈的狀況來看,我大概猜了一下你需要的模式,請你調整了引擎當下的輸出……雖然這樣做對於測試完全沒有幫助,但也沒辦法了。」 「……等等,你說有調整引擎?」 「對啊,就是我請你調整方向盤上的主旋鈕,後面的撥片、R旋鈕還有――」 「好了,停下,我知道了。」 金雅昶感到頭疼地扶著額頭,他怎麼不記得自己有碰觸到這些關鍵至極的賽車部件。 這無疑是代表自己、方才在聽從眼前工程師給予的指示,一一完成所有步驟的同時,也進行了本來在自由練習賽時,不會刻意改動的輸出微調。 這到底需要多麼了解這輛戰駒,才有辦法下達這般複雜的指令? 「不過你放心,這並不會對坎貝爾造成任何影響……」 「這是愛莉諾亞小姐教你的嗎?」 「並不是,跟愛莉諾亞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梅峻熙旋即搖頭,他不想讓無關人士捲進這場私人的爭論。「只是卡茲波特先生,曾經告訴我可以這麼做罷了――當然,平時我是不會做這種會讓測試數據功虧一簣的行為,還請相信我。」 「……」 「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了。」金雅昶扯著嘴角,伸手撓撓後腦勺。「雖然很討厭你,但我的家教並不允許在受人幫助後不去道謝。總之……謝了。」 「噢……不用客氣?」 梅峻熙有些訝異,畢竟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在金雅昶這裡,得到真心誠意的致謝。 「即便如此,但願你不會因為背後有這群好心的同事撐腰,而為此感到自滿。」 金雅昶抓緊手中的安全帽,習慣性地在不方便給旁人知曉的對談裡,以帶著新式腔調的中文說道。這同時也讓在暗地裡鬆了一口氣的梅峻熙,微微一愣,頓時間反應不來。 「只要樂華小姐一退休,坎貝爾先生就會是蘭迪的一號車手。這我相信再過不久就會實現,屆時可沒人會乖乖等你把該學的都學完――或者說,等你把博士學位弄到手,不會再把控制坊當作是在扮家家酒。」 「……我再聲明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並沒有把這個位子視作兒戲。」 梅峻熙語調一沉,也以中文回道:「我承認自己現階段相當依賴大家的包容,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但我絕不會輕視競賽工程師這個位子。 「你的針對,也讓我看清了自己的不成熟,但我不想逃避,所以即便在賽道上的經歷多麼空白,我都不會再試圖掩飾它的存在。」 「你想說是因為魯道夫先生他們接納了你嗎?」金雅昶冷哼一聲,「不要太天真了,會這樣想,還敢說你沒輕視這個職位?」 「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許是出於同情,或許是因為工程總監的提拔,進而不敢表達太多意見……整個維修坊大概僅有極少數人,是真心接納我這個菜鳥競賽工程師。」梅峻熙聳了聳肩,「但我確實霸佔了這個位子,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 「希望你還記得,我就是萊斯特.坎貝爾目前專屬的競賽工程師。而唯一的優點,就是不願妥協的東西,就絕不妥協。」 「……算了,隨便你。」 見金雅昶轉身準備離開,梅峻熙猶豫了片刻,才邁步並伸出手,拉了一下年輕賽車手的臂彎。 「不過……我認為,還是得趁最後的這個時候,好好地跟你道謝。」 「有什麼好謝的?」金雅昶回過頭來,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難不成你聽不出我特別討厭你嗎?尤其是你這種跟彈簧沒什麼兩樣的傢伙。」 「彈簧?」 「就是無論如何都會反彈!尤其是壓力越大,反彈的力道也會隨之增強的直性子!」 「那……謝謝?」梅峻熙無法理解這是否算是稱讚,「總之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還沒辦法釐清自己真正該做的事情,然後還在大家的保護下,糊里糊塗地工作。」 聞言,金雅昶便睨了他一眼。 「要謝就謝你那如同蟑螂一般的韌性吧。」 「……這我就聽得出來了,蟑螂絕對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 「看你怎麼解讀。」金雅昶隨意地擺了擺手,沒打算繼續搭理。「我想說的就這些,現在只盼望你不會再有擔任我的競賽工程師的機會,掰了。」 梅峻熙明白,這名未來新秀,還是無法接受他這個賽道經驗嚴重不足的菜鳥,意外破格成為競賽工程師的事實;但要是換作金雅昶的角度去思考,自己八成也是會對這般資淺的成員,舉個雙手反對票。 不過他對於職位的堅持,顯然已經完整傳達出去,否則依照金雅昶那有話直說的性格,肯定不會那麼輕易就轉身離開。 這讓梅峻熙感覺內心的一顆大石,這才真正地放了下來;但令他感到特別不可思議的是,取而代之的並非是預料之中的空虛,而是出乎意料的充實。 且這份充實所帶來的喜悅,令他的腦海不由得地浮現一道身影,驀地想立刻找到那人,不顧一切地向前,用力給他抱個滿懷。 回到維修坊,與主任技師討論賽車的調整方向後,第二場自由練習賽便在賽會的大會廣播,即將展開。 在愛莉諾亞的催促下,跟著回到控制坊的梅峻熙,邊迅速瀏覽分析師即時傳回的比賽簡報,邊分神回頭確認自家賽車手是否已經到來。 直至見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身手俐落地進入賽車的駕駛艙,梅峻熙的耳邊便傳來不厭其煩的問候。 『你沒事吧?』 這讓他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卡茲波特及愛莉諾亞,確認他們目前沒有注意自己的跡象,便緩緩地吁了一口氣。 「沒事的。」他當然明白坎貝爾所指的是何事,只差沒有拍拍胸脯保證。「我想把這一切歸功於你。」 『是嗎?』這話惹來了男人象徵愉悅的輕笑,讓梅峻熙不禁心忖要是被他人聽見,肯定免不了要引起一陣騷動。『但我更希望你能用行動來表達感謝。』 「行動?」梅峻熙眨了眨眼,他有不好的預感。 『比方說擁抱或是親――』 「坎貝爾先生,您該出發了。」 這時斬釘截鐵地打斷,是再好不過的上上之策了。 但想了想,梅峻熙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算了。有什麼話,等等有空再說吧。」 『好。』 得到坎貝爾那似笑非笑的答覆,梅峻熙決定不去理解其中的含義,並將所有注意力,全放在這場於排位賽前,可以進行最後設定調整的機會。而這般全神貫注的後果,就是自然不會發覺隔壁的愛莉諾亞,打從一開始,漂亮的臉蛋上就掛著欣慰的微笑,在暗地裡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第二場自由練習賽在開始之前,賽道早在短暫的休息時間裡恢復原狀,完全看不出稍早華萊斯意外翻覆的痕跡;足見不枉名聲響亮的銀石賽道,工作人員處理事故的效率,不僅僅是迅速,還相當老道且確實。 至於隔壁的艷紅賽車,依舊承襲了上一場,保持著能與蘭迪一較高下的速度,但這已不是這場自由練習賽,該去關注的焦點。 今日光是待在維修坊,便能感受到風勢之強勁;甚至在部分彎道出現了難以預料的尾風,光是這樣就足以讓所有車隊前線,一陣手忙腳亂。 幸運的是,兩場自由練習賽下來,蘭迪的兩輛戰車都沒有需要進行大幅調整的地方。然而即便如此,梅峻熙還是慎重地依照程序,將需要進行細部調整的資料,轉交給主任技師;接著才開始東看西瞧,尋找慣例在排位賽前消失無蹤的男人。 然而他來回踱步,中間不知與多少同事打過招呼,卻仍沒望見總能一眼認出的挺拔身影。 銀石賽道由於歷史悠久,在締造輝煌的急速歷史的同時,也滿足了人數極為可觀的賽車迷。因此在只要踏出車隊的維修區域、便人滿為患的情況之下,梅峻熙能肯定坎貝爾絕不是往賽道外頭,尋找適合自己的休憩地點。 梅峻熙遲疑了一會兒,決定順從自己的直覺,來到維修坊後方的臨時總部。他鬼鬼祟祟地避開人群,拐了幾個彎,直至瞧見門板上,掛著鑲有坎貝爾全名牌子的休息室。 但他還沒來得及敲門試探,房門便在同時開啟。 梅峻熙一抬眼,見到那張他總是百看不膩的英俊臉龐,便當機立斷,二話不說,直接撲進那溫暖厚實的胸膛裡。 見狀,坎貝爾並沒有多說什麼。他一手扶著戀人的腰際,並小心地倒退一步,將休息室的房門迅速帶上。 「看來你等這一刻等很久了?」 「呃,所以不行嗎?」 「沒有不行。只是最近發現你許多不為人知的面貌,每個都讓我感到驚豔不已。」 早知道就不要急著尋求,坎貝爾那總是能讓他心頭暖洋洋的擁抱了。梅峻熙沒好氣地扁著嘴,正打算拉開彼此的距離時,卻發現那環著腰際的臂彎,無論他如何推拒,都宛若鐵鐐般地固若金湯。 「……好吧。」梅峻熙半放棄地重回方才倚靠著的頸窩,「話說回來,這陣子真的要謝謝你,我得好好想想要怎麼報答你才對。」 「你已經謝過很多次了。」坎貝爾微笑回道,「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我剛一直以為金雅昶會忍不住揍我,沒想到居然是從他的嘴裡聽到認可。」梅峻熙深深地吁了一口氣,「他這樣讓我這段日子所感到的不安,總算全都卸了下來……然後就想起了你。 「想起要不是有你不嫌麻煩的鼓勵及安慰,甚至還讓我好好地大哭發洩,我根本就不會走到這裡,繼續待在前線作為你的後勤。所以這句『謝謝』無論如何,絕對絕對不能少。」 語畢,梅峻熙並沒有聽見坎貝爾的答覆,但感覺懷抱的力道收緊了些,便暗暗開心地唇角一揚,側著臉,蹭了蹭那有著熟悉男士香水味的脖頸。 「勸你不要這樣。」 「怎麼了嗎?」 「我怕等等會把持不住。」坎貝爾刻意在他耳邊,壓低音量。「休息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太少了。」 「………………那你要不要先鬆開你的雙手?」梅峻熙忽地有些後悔,「還有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道謝,還想著要怎麼報答你,可以請你不要轉移焦點嗎?」 「關於這點,我可以趁這個機會,許下願望嗎?」 「好啊。」 反正他正苦無報答對策,不如直接聽聽當事人的心願――直接對症下藥,確實比起絞盡腦汁地旁敲側擊,更加具有療效。 「我希望以後排位賽前,你都能給我一個象徵加油的親吻。」 「……」 梅峻熙忘了他的戀人誰也不是,而是三不五時、就會顯露帶有孩子氣那一面的自家賽車手。 「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還補充說明這是「唯一」,分明要他明白什麼叫做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如何?」 「………………不過就是一個吻!」梅峻熙決心豁出去了,「如果辦不到,我就不姓『梅』!」 「那也沒關係,我認為你可以考慮一下『坎貝爾』這個姓氏。」 果不其然。梅峻熙聞言,便面紅耳赤地奮力推開了坎貝爾,但一張嘴開開闔闔,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指責;最後索性再次放棄,倒回了令他既安心又苦惱的懷抱裡。 不過應是滿足了一時興起的玩心,梅峻熙能清楚感受到額角傳來溫潤且溫柔的親吻;也驀地驚覺,自己居然越來越習慣這在兩人獨處時,坎貝爾才會展現的親暱舉動。 「……其實,我並沒有你所見的那麼好。」 耳邊忽地傳來這段輕聲細語,讓梅峻熙不禁一愣,但就在他想抬起頭來、看看坎貝爾此時此刻的表情時,卻發現兩人這時的懷抱,即便溫暖,卻也正好令他動彈不得。 「發生什麼事了嗎?」 但男人並沒有立即回答,梅峻熙只聽見輕得宛若羽絨般的嘆息,以及感受到,腰間那像是害怕失去什麼的擁抱力度。 「沒什麼。」坎貝爾最後以微笑,取代一閃而逝的失落。「既然被你找到,那麼你該回去開賽前會議了。」 感覺坎貝爾收起了環抱在腰際的掌心,但梅峻熙猶豫了片刻,沒有立即離開戀人懷裡。 他最後決定伸出自己的雙手,像是在哄著孩子一般,輕輕地拍了拍坎貝爾的背膀;同時也感受到,或許是他這不曾有過的舉動,讓坎貝爾為此全身一凜。 「就像你之前安慰我一樣,」梅峻熙笑了笑,細聲說著。「我也尊重你的意願,如果不想說就不勉強……也希望你能明白,我會在你身邊、等你開口,哪裡也不會去。」 「……峻熙。」 「嗯?」 「能愛上你真是太好了。」 「…………這你之前好像就說過了?」 梅峻熙扶著坎貝爾的臂彎,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接著蹙著眉頭,一臉不解地望著眼前嘴角微彎的戀人。 他總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溺斃在那雙蕩漾著無比柔情的綠色眼波裡。 「對。」坎貝爾用著只要一個閃神,便會錯過一切的音量,輕輕呢喃。「希望你不要覺得厭煩,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用言語表達,你在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份量。」 「…………那麼,感謝您的厚愛?」 聽著梅峻熙那超乎預期的回答,坎貝爾嘴角的笑容隨之加深。他傾身,吻了一下梅峻熙還緊蹙著的眉間:「好了,你該離開了。」 「那,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 梅峻熙明白坎貝爾肯定有話要說,但此時此刻,比賽的重要性凌駕了一切;要是他繼續死纏爛打,恐怕結果也不如愛情小說般浪漫至極。 因此他只能在離開前,偷偷觀察坎貝爾當下的神情;不過彷若方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平行時空所帶來的意外,那英俊好看的五官上,仍舊平靜地無懈可擊。 於是在踏出休息室的同時,他終於鼓起勇氣,不顧週遭是否有他人路經,在房門尚未完全闔上之前,莽莽撞撞地轉身向前,捧起明顯一臉反應不及的帥氣臉龐,給了那柔軟的唇瓣,一個使力過猛的堵吻。 「……這是剛說好的,要給你的賽前鼓勵。」 似乎是因為決定得相當突然,梅峻熙紅著雙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接著內心一湧而上、對於此舉的害臊,迫使他反射性地轉身,準備落跑。 只是想與一名賽車手比較反應速度,顯然是再滑稽不過、班門弄斧的行為;梅峻熙不但沒有逃跑成功,還被抓了回來,壓在牆上,差點窒息於漫長且再甜膩不過的唇舌交纏裡頭。 看來用這方式給予關心與鼓勵,有需要進行附議的必要性了――好不容易離開坎貝爾休息室的梅峻熙,有些頭疼地盤算著。 梅:我真心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死在你懷裡。
坎:怎麼說? 梅:吻技純熟就算了,還常常突然給我言語上的爆擊,你真的知道「羞恥」這個單字怎麼拼嗎? 坎:你不喜歡? 梅:沒有,我沒有說過我不喜歡吧? 坎:那就是喜歡了。 梅:……你可以不要老是套我的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