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星期三按照安德魯為坎貝爾的安排,是為法國某知名時尚雜誌拍攝內頁,而內容便是蘭迪車隊的服裝贊助商宣傳今年秋冬休閒男裝的部份。 攝影本就是相當注重質量的藝術性工作,即便只是拍攝數張照片也會花費相當多的時間於取景、燈光及環境氛圍上,因此身為代言模特兒的坎貝爾必須在鎂光燈下待上一整天,就算只是在旁協助的公關露娜也認為那是十分累人的必要行程。 但難得能進到專業的攝影棚裡參觀,梅峻熙顯然是沒將他們口中的勞累放在心上。 原本上午他必須隨著車隊的工程師團隊一同移動到下個比賽地點,但坎貝爾早早便和莫理斯解釋緣由,讓梅峻熙得以與他在摩納哥多待一日。雖然他覺得到時眼鏡可以取貨時,坎貝爾再幫忙帶到加拿大也是可行的方法。 然而換個角度思考,若是選擇繼續待在摩納哥的話還可以參與雜誌攝影的行程,更能看見身著除了車隊制服外、各式男裝的坎貝爾――這般經驗既新鮮又難能可貴,梅峻熙心底的天平終究還是不安份地傾向鬆懈的一方。 向攝影棚內的攝影師打過招呼後,他與露娜便看著坎貝爾跟著贊助商派來的工作人員走進更衣間,與此同時、手機剛好響起了一聲訊息提示音。 梅峻熙拿起吃力一看,原來是那間精品眼鏡通知可以到店取貨的通知。 望著他那因為瞇眼而緊鎖的眉頭,露娜有些困惑:「梅沒有想過透過微手術治療近視嗎?」 「有想過,但眼鏡戴習慣了也就沒特別放在心上。」梅峻熙收起手機邊毫不在乎地回道,「如果新的再弄丟,我可能就會鄭重地再考慮一下。」 畢竟那副新眼鏡的價碼,可是夠再買幾副他那始終不見蹤影的黑框眼鏡;那價錢實在太美,他沒那個膽子好好細算。 「其實……我不知道坎貝爾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你不戴眼鏡的時候還挺上相的。」露娜說道,「啊、搞不好你等等可以試試看喔。」 「試試看?」 「是啊。」她拿出車隊配給的平板電腦,察看今日的攝影行程。「下午會去附近的街上取景,攝影師先前開會有討論過需要再請一名男性模特兒拍攝贊助商需要的畫面,但經紀公司那裡喬不出適合的男模,後來就取消這個主意了。」 「但也不能隨便抓個毫無經驗的路人來拍攝吧?」 露娜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難掩失望:「好吧,我是有點異想天開。明明那天你們站在一起氛圍真的很棒,我好後悔自己那麼老實地刪了那兩張照片。」 「我很感謝妳刪了那兩張。」梅峻熙回道,「那氣氛就連我自己看都覺得太過曖昧,傳出去恐怕會毀了坎貝爾即將邁向巔峰的事業。」 蘭迪的隨隊公關看著他的側臉,一手貼著側臉、歪頭思考了一下。 「我知道梅是為了坎貝爾先生好。」她頓了頓,「但太過小心翼翼的話,很容易讓大好機會悄悄地溜走喔。」 梅峻熙聞言,眨眨眼:「這樣嗎?」 「有在攝影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個道理喔。」露娜露出微笑,邊伸手朝他做出按下快門的動作。「不管機會到底會不會降臨,一有那個靈感時就要拿起相機拼命拍攝,很多時候最好最棒的那張照片,就在你等待時機到來時所拍下來的側拍裡。」 「……喔?」梅峻熙似懂非懂,只好點點頭表示回答。 接著坎貝爾自更衣間裡走出,他們兩人便不再閒聊,目光有志一同地一路跟著眼前身著休閒西裝、並走到攝影鏡頭前的帥氣男人。 梅峻熙看著看著,忽地覺得周遭空氣似乎過於溫暖。 「唉,要不是坎貝爾先生已經死會了,我肯定也要加入倒追行列裡頭。」 「咦?」 「不要再裝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坎貝爾先生非常在乎你。」露娜毫不客氣地翻翻白眼,「有朋友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任由你當成拐杖一樣緊緊牽著嗎?」 「那是逼不得已……」 「會有朋友看你沒睡好,把車隊嚴禁閒雜人等進入的車手休息室讓出來,一讓就是半個鐘頭嗎?」 「等等,妳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會有朋友任由你把自己當成午睡靠枕,一靠就是一個小時嗎?」 「……慢著,妳怎麼會知道這麼詳細的時間?」 「還有在你即將跌倒時拉進懷裡,自告奮勇想說背著你走比較快?」 「…………妳當時為了拍照到底埋伏在我們身旁多久了?」 「更甚者,你有看過他跟其他人聊著類似你們那些毫無意義可言的話題嗎?重點還露出溫柔到我這個旁人羨慕到不行的微笑,你知道我為了拍坎貝爾先生的笑容等了多久嗎?我可是等了兩年啊!」 「……」 見露娜表現地愈發激動,梅峻熙決定還是先乖乖閉上嘴巴,暫時保持沉默。 「所以少說些你們只是朋友的鬼話了,梅。」最後露娜語重心長,用充滿關懷的眼神看著他。「我不信你沒感覺到坎貝爾先生是在追求你,而且你知道你一直否定你們的關係,等同於在否定他對你的情感,其實這很傷人,千萬不要再這樣了。」 「……喔。」 「即便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你們的關係,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話就閉上嘴。安德魯先生說過坎貝爾先生的心思十分細膩,尤其他承諾過不會讓你不開心,那他自然會幫你找出更加合適的理由來。」 「……我知道了。」意識到這後半段露娜是非常認真地向他說明,梅峻熙便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露娜接著將她頸上懸掛著的單眼相機拿下來,交給他。「今天的側拍就麻煩你囉。」 「耶?」 「這是解說費,另外難得來到專業的攝影棚來,我想跟這裡的攝影師多聊聊。」這位蘭迪公關理直氣壯地回道,「就稍微幫我這個忙吧!你沒向安德魯先生說的話,以後無論碰上什麼麻煩,只要我辦得到的、絕對會全力幫你。」 「呃、可是我不會拍照……」梅峻熙趕緊拿著相機慌忙推托,同時心忖露娜真不愧是安德魯底下的公關人員,在談論條件的手段上簡直如出一轍。 「沒關係啦,反正只是交差用的,也用不著拍得多好。」 「是這樣嗎!?」 見露娜隨後毫無顧忌地跑向攝影師身旁切磋交流,梅峻熙只好認命接下突如其來的代理工作。他好奇地透過相機上方的觀景窗望出去,意外發現呈現出來的景色完全不受近視度數的影響,忍不住在心底感嘆現今光學技術的純熟。 接著他試著調整鏡頭焦距,大概知道如何操作後,便將鏡頭轉向正在聽從攝影師的指示、擺出姿勢的自家賽車手。 這兩天來他都沒能好好看清坎貝爾的五官――除了某些他們意外靠在一起的時候――梅峻熙不禁一凜,感覺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但很快便重整心境。 他邊想著人帥穿什麼都帥氣破表,邊按下快門。 似乎察覺到梅峻熙的動作,趁著攝影師正好要求坐在高腳椅上、不需看向主鏡頭的姿勢,坎貝爾便向他手中的相機露出一個從容不迫的微笑。 這讓梅峻熙頓時手滑,差點就將這台昂貴的單眼相機摔在地上。 「好、大家休息一下!」 攝影師話忽地高聲宣布休息,青年便趕緊退到角落,看著攝影棚裡的工作人員開始整理現場。人影來來去去令他感覺有些眼花繚亂,不禁伸手揉揉眉間,閉上眼休息一下。 「累了?」 坎貝爾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低聲問道。 「沒有,只是眼睛有點疲勞而已,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雖說如此梅峻熙還是張眼一瞧,卻見坎貝爾那英俊的臉龐與自己距離極近;似乎是因為攝影棚裡的所有人員都在忙著下一階段的拍攝工作,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倆此時此刻極為曖昧的距離。 然而梅峻熙沒有出言制止,也沒有伸手推開;他意外原來在視野不清的情況下,自己的容忍程度好像可以更上一層。 「累了就不要拍照了,到旁邊好好休息。」 「露娜希望我能幫忙,我也挺感興趣的,何樂而不為?」 聞言,祖母綠色的雙眼盈滿柔情,寵溺似地流露出一絲笑意。 「那我該拿出真本事來了。」 「……什麼?」 梅峻熙還沒搞清楚男人的意思,一旁的攝影師便拍拍手,示意下一階段的拍攝準備展開。他愣愣地望著坎貝爾進到更衣室更換下一套衣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想應該沒像熟成的蘋果一樣紅透透吧? 而坎貝爾向他宣示,卻令他一頭霧水的言詞也很快便獲得解答――主持這場拍攝的攝影師丹尼斯不禁將視線離開相機觀景窗好幾次,他並不是第一次與這位蘭迪的賽車手合作,但今天所感受到的氛圍卻顯然不同以往。 丹尼斯看著以往無論擺出什麼姿勢都一臉冷若冰霜的坎貝爾,今日卻難得一見地帶著淡淡的笑意。雖然那笑容極淺、若有似無,但比起過往氛圍柔和不少,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遇上什麼喜事――丹尼斯心想屆時這組照片刊登出來,不用猜也知道是核彈級的威力,雜誌肯定要加印好幾刷了吧? 「今天的坎貝爾先生怎麼這麼……迷人?或是該說性感?」丹尼斯忍不住靠向一旁的露娜,語中充滿困惑。「在這樣下去我怕我也要成為他的迷弟了。」 「……別想那麼多,而且這不是挺好的嗎?」露娜小聲回道,她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繼續拍就對了。」 攝影師不明究理,但也沒有追問,點點頭後便繼續他手邊的拍攝工作。 畢竟鏡頭能如此順利又處處完美的情況並不多見,尤其攝影對象還是總是面無表情、堪稱F1裡史詩級最難合作的萊斯特.坎貝爾,丹尼斯便盡責地抓緊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倒是後方被交代負責側拍的青年不知該如何是好。 梅峻熙抱著相機,努力無視坎貝爾有意無意投射而來的視線。他能明確地感受到男人此刻的一舉一動都在向他展現魅力,甚至能從對方的眼神裡讀出些許情慾的暗示。 尤其當這些透過狹小的相機觀景窗過來時,一切彷若都被壓縮得更為濃烈。 若是先前的自己,他有自信可以當作完全沒看到;但自從不再將男人眼裡的寵溺視若無睹之後,現在只感覺自己簡直要當場臣服在他的西裝褲下。 梅峻熙趕緊放下相機,慌忙地詢問一旁的工作人員,在坎貝爾的視線下快步躲進攝影棚旁的洗手間裡。 他整個人倚在洗手間的門上,用力地深吸幾口氣,隨後彎身扭開水龍頭洗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定是那個男人的費洛蒙過於強烈,導致同性的自己也快把持不住。一定是這樣的。 梅峻熙雙手撐在洗臉台上,努力這般安慰自己,卻同時不經意地憶起昨晚與愛莉諾亞的對話。 ――你不是愛上他了嗎? 梅峻熙還清楚地記得愛莉諾亞當時詢問的語氣與節奏;也記得自己當下是如何回應的,又是一個白癡到無極限的回答。 他這才意識到答案早在不知何時起便呼之欲出,這也讓現在任何逃避現實的自我安慰完全沒有意義。 不是單純的喜歡,是愛。 自己早就愛上他了,只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這讓梅峻熙再次感到懊惱,也總算明白老是在接受坎貝爾的體貼之後、心底升起的罪惡感是什麼意思。至於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的,對比正視之後帶來的衝擊、儼然不是那麼重要了。 他閉上雙眼,待心情冷靜下來後,心忖不管如何還是要先繼續今天的行程,便抬起頭來挺直背脊,好好整整衣領與依舊四處亂捲的頭髮。 確認自己沒有再像剛進洗手間時紅透雙頰,梅峻熙這才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地踏了出去。 中午在攝影團隊的午餐招待之後,一行人便以步行的方式浩浩蕩蕩地來到戶外街上。 攝影師選定的街景只離工作室約一條街的距離,是個沒有觀光客流連打擾的小巷;走進去只有兩旁的別墅住家,看似安靜平凡卻因為住戶相當用心於園藝造景,以及斑駁牆面上的綠色藤蔓點綴著淡紫色的花朵,兩者融合起這般別有洞天似的景致、讓人打從心底讚嘆不已。 待攝影團隊就定位,數名工作人員便開始架設所需要的拍攝器材,蘭迪的隨隊公關露娜則又跟在丹尼斯身旁研究相機光圈的調整。梅峻熙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也不好說些什麼,便找個角落坐了下來,看向一旁正任由化妝師打理的坎貝爾。 他一手撐著下巴,難得腦子沒有想東想西,就這樣發呆似地直直望著。甚至沒注意到坎貝爾在化妝師的工作完成之後,朝他的方向毫不遲疑地直直走來。 「難得看你恍神。」 「……我總算明白昨天安德魯先生為何一臉滿意地看著你的專訪。」 坎貝爾逕自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真的很上相,穿什麼都好看,簡直就跟專業的模特兒沒什麼兩樣。」梅峻熙抬眼看向他,「而且依你的人氣,說是大明星也不為過。」 「所以你有被我迷倒嗎?」 這讓梅峻熙心底一驚,坎貝爾的笑容依舊,等待他的回答。 「……當然有啊,我以為你早在發現我手機存有你的側拍照時就知道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這世上有誰不愛看外貌特別好看的人?」 「峻熙。」 「幹嘛?」 「你知道你在感到困窘、不知該回些什麼的情況下會習慣性摸鼻子嗎?」坎貝爾嘴角的笑容漸深,接著伸出手來,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他的鼻頭。 「有這回事?」梅峻熙眨眨眼,他還真沒察覺到自己有這個反射性動作。「但應該不會礙到你吧?」 「不會,這樣反而讓我更能了解你當下的心情。」 「……我覺得我們應該需要好好談一談。」 「談你什麼時候會自己主動鑽進我的懷裡?」 「………………下班再聊。」 「好。」 剛好露娜朝他倆的方向走來,向坎貝爾提醒該繼續拍攝工作,接著將跟著起身的梅峻熙拉到一旁,小聲地說:「走吧,你的機會來了喔!」 「什麼來了?」工程師罕見地滿腹疑惑。 露娜確認坎貝爾已經回到鏡頭前,這才開始解釋:「丹尼斯先生說要你試試我早上跟你說過被取消的方案,剛我也跟贊助商那裡確認過了,他們說可以。」 「啊?」梅峻熙更加不解,「可是我又不懂得擺什麼姿勢――」 「這不難,就只有兩個畫面而已,其中一張雖然會拍到你的臉,但到時雜誌上只會擷取坎貝爾先生的部份。」露娜耐心地說服他,接著再度壓低音量:「丹尼斯先生注意到坎貝爾先生只會對你露出笑容,你簡直就像什麼開關一樣。而這組照片的主題就是郊遊,正好非常需要你們兩人相處時的輕鬆氛圍。」 「……保證到時刊登出來不會有臉?」 「不會,你放心吧。」露娜說道,「我會幫你好好跟出版商那裡交代的。」 「…………好吧。」 「太好了!謝謝你啊!」露娜開心地伸出雙手抱住梅峻熙的肩膀,但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旋即放開。「啊、抱歉!我太激動了,我可還不想被坎貝爾先生殺掉。」 「有那麼嚴重?」 「哈哈、你太小看佔有慾極強的情人了。」 梅峻熙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打從坎貝爾對他告白的那天起,他就沒有感受到所謂的佔有慾――也許是自己的情感節奏又慢了他人半拍――露娜接著拉著他找化妝師報到,並和贊助商討論後,將一件深褐色的長版大衣及休閒套裝遞給了他。 「先試試看,褲子太長的話服裝師會立即處理。」 「喔……」 梅峻熙完全不習慣化妝師在他臉上塗塗抹抹,一度還想歪頭躲開,尤其是另一名髮型師想盡辦法打理他那經典的鳥窩頭時,他幾乎要大聲抗議、邊想盡各種辦法打算逃離現場。 怎麼看坎貝爾就沒什麼難受的地方,而他卻痛苦的宛若身在人間地獄,果然天生麗質的人就是不一樣嗎? 還好換上衣服後沒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他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露娜看著眼前幾乎從頭到腳被好好打理一番的青年,便拿起手中的相機對著他按下幾次快門,還滿意地朝他豎起大拇指。 梅峻熙沒有心思理會女子的讚賞,只覺得她那豪爽的稱讚方式,調侃的意味佔了極大的比例。 這時坎貝爾的個人攝影也告一段落,只剩下贊助商最後取回、需要他與一名男模互相搭配合作的方案,只是合作的男模換成了他的競賽工程師。 當梅峻熙被露娜拉到他的面前時,坎貝爾少見地在他人面前露出訝異的神情。丹尼斯睜大雙眼望向露娜的方向,只見對方回以「相信我準沒錯」的自信眼神。 「……看你不說話,是很難看嗎?」看著坎貝爾沉默不語,梅峻熙像顆洩了氣的氣球。他方才沒看看鏡中的自己,因為少了眼鏡也看不清楚。 「……沒有。」 ……就「沒有」兩個字? 梅峻熙這下更能肯定自己不是當模特兒的料了。 這條小巷的別墅沿著山坡而蓋,丹尼斯因此稍微交代取景內容,讓他倆朝小巷一旁的小徑前往上方的住宅圍牆,做出探出頭來的姿勢準備拍攝。 一聽僅僅是這般簡單的構圖,當初卻要贊助商再找一名男模前來搭檔,梅峻熙不以為然地走在坎貝爾的後頭:「你不覺得這樣再抓一個人有點小題大作嗎?」 「會嗎?但即便我再怎麼有經驗,也不可能假裝有朋友站在身旁,擺出聊天的姿態。」坎貝爾回首望向他,接著伸出手。「這裡有青苔,小心一點。」 「喔。」梅峻熙自然地伸手回握,「只要拍完這場就可以收工了吧?」 「是啊。」 「對了,我的眼鏡好了,記得陪我去拿。」 「好。」 「……你真的都不會嫌累欸。」他微微皺起眉頭,「看你在鎂光燈下待了一個上午,現在爬個山坡,晚點還要陪我拿個眼鏡,從頭到尾卻沒聽見你喊一聲累。」 「那是因為跟你一起。」 「跟我?」 他倆來到丹尼斯指定的位置上,坎貝爾態度輕鬆地彎身靠著矮牆,見狀梅峻熙便跟著照做,心想反正也不知道該怎麼擺姿勢就如法炮製了。 「看來我上午竭盡全力還是沒能走進你的心裡。」 「……」 梅峻熙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到這點,但也不可能當場否定這個的結論――因為也拜此所賜,他終於正視了自己對坎貝爾的感情。且要是真的否定,他能感覺到待會兒收工可能會有很可怕的事情在等著自己。 「看你剛剛還任由露娜給你摟摟抱抱。」 「……你看到了?不過那是因為我答應她取代男模的位子協助拍攝,她才會那麼開心地抱著我。」梅峻熙終究還是感到不自然地換個姿勢,他側身一手抵著矮牆,面向坎貝爾。「她也很快就收手,因為她看得出來你在追求我。」 「我想也是,畢竟都表現的那麼明白了,當事人卻還是無法釐清自己心底的想法。」 「是你自己說不用那麼急著回應你的吧?」 梅峻熙垂下肩膀,不過因為剛經歷認清情感的慌亂,他感覺自己更能坦然面對內心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尷尬。 然而,他也清楚理解到從認識坎貝爾開始,兩人間的氛圍即便曖昧也不會礙到彼此,更不會阻礙蘭迪車隊在賽道上的所有策略;那如同知己好友般的相處模式對整體顯然是有益的,只要他沒有明確回應的話,也許就能相安無事地維持到今年賽季結束。 這不管是對車隊還是坎貝爾,抑或是自己,這份默契都是必要的。 也因此如果他現在對坎貝爾承認自己的感情的話,那會帶來何等巨大的改變,他連想都不敢想。 這要是帶來不好的結果,那肯定會影響到他倆目前的工作,坎貝爾的事業更有可能承受更大的衝擊。 梅峻熙知道坎貝爾需要一級方程式賽車這個世界舞台,他就更沒理由打破目前的關係。 即便最後男人可能會失去耐心,轉而愛上別人也一樣。 一想到這一點,他便感到心頭頓時浮上無以言喻的酸澀,無奈心忖要是這個假設成真的話,到時又該怎麼辦? ――啊啊、愛情這東西會不會太過複雜難解了? 「樂華有說你不會演戲嗎?」 坎貝爾看著他轉而看向遠方、陷入思考的側臉,輕聲問道。 「有啊。」該死的,他這張臉就是不懂該如何掩飾心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在想這三天好快就要過去了,明天開始又是各忙各的日子。」 賽車手與工程師之間的工作內容相差甚遠,就連沒有比賽的週末也難有機會見上一面。唯一可以待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就只有平日晚上及賽後休假日,前提還得是商業部門沒有額外替賽車手安排其他宣傳工作。 「這三天陪著你,我很開心。」 「現在是要繳交一百字的心得報告嗎?」 「何止一百字,有你在的日子千言萬語也交代不清。」 這時丹尼斯一個人帶著相機及扛著腳架,爬上小徑並繞到他們後方的平台。他笑著示意兩人繼續聊天,邊準備拍攝他倆的背影。 「……有其他人在,希望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梅峻熙瞥了一眼丹尼斯,示意要是被聽到傳出去就大事不妙了。 「我還記得。」坎貝爾微微一笑,接著站直、一手扶著矮牆,換他面向梅峻熙。「就跟第一天我從餐會回來時說的那樣,我很久沒有在家裡看見有人在等我回來。打開房門看到你的時候,其實我當下以為自己會哭出來。」 梅峻熙搖搖頭,坦然回道:「我不會介意你哭。」 「謝謝。」男人輕聲笑著,「而這兩天即便哪裡也沒去,你只是跟著我工作,我也感到非常高興。我一直以來都認為生活裡忽然多了一個人是個累贅,所以才會有樂華所見――我和任何女人交往都不超過兩個月,因為相處後才明白那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梅峻熙這時腦袋不合時宜地轉著如果今天他們只是單純的朋友,那麼這條會是個可以賣到不錯價錢的情報。不過隨後仔細一想,不禁好奇地問道:「但這三天我還蠻依賴你的,都到了我覺得事後應該要向你好好賠罪的地步。」 「那不一樣。因為那是你,是你讓我清楚明白你就是我想要陪著走一輩子的另一半。」 「……喔。」梅峻熙趕緊再次看向丹尼斯,還好他正專注於攝影上,什麼也沒聽到。 見狀,坎貝爾便朝他伸手勾勾手指,示意靠近一點。梅峻熙雖然滿腹不解,但還是聽話地傾身向前。 只見坎貝爾冷不防地伸出臂彎,繞過他的後頸,做出看似友誼表現的勾肩搭背動作。但梅峻熙瞬間便理解這跟旁人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但就算心中警鈴大作,憑他那與坎貝爾相比之下跟弱雞沒什麼兩樣的力氣,就連找機會鑽出去脫身都沒有辦法。 他果斷放棄掙扎,任由坎貝爾靠近他的耳際,感受著頸間傳來令他差點失守的溫熱吐息。 「你能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走進你的心底嗎?」 「我――」 「好了!感謝兩位,我們可以收工了喔!」 丹尼斯的聲音頓時開朗地自後方響起,坎貝爾聞聲便起身收手;梅峻熙則深吸一口氣,在心底大力感謝攝影師無意間的即刻救援。 他們一前一後跟著攝影師回到小巷裡,接過露娜遞來原先穿在身上的衣物。她看著坎貝爾進到臨時更衣間,便回頭盯著梅峻熙好一會兒,感到可惜地說道:「難得梅現在帥的不要不要的,以後就看不到該怎麼辦啊……啊、我要趕快把你現在的樣子傳給安德魯先生,他也許能幫上什麼忙。」 「沒那麼誇張吧。妳沒看到剛才坎貝爾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嗎?」 「你才太誇張了。」露娜湊向前,「我跟你賭5歐元,那是因為你現在太好看了,他才會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是嗎?」 「絕對是的,我跟你保證。」她拍拍胸脯,「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再問問坎貝爾先生。」 「算了吧……」 梅峻熙正打算隨便找個角落換下這身衣服時,忽然一名工作人員向前攔下,說明贊助商覺得這套衣裝十分適合他,就直接送予當作協助拍攝的謝禮。 啊、那這臨時工作真不賴,那他就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這時原先準備離開的露娜突然回頭,面色凝重地朝他走來。在梅峻熙還搞不清楚的情況下,湊向耳邊小聲詢問:「欸、梅,你認識那個女人嗎?」 「什麼人?」 梅峻熙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即便有些距離、視力極為模糊的他依然準確無誤地認出,為之一震。 「…………喔、她是雷諾車隊的工程師,伊莎貝拉.吉地恩小姐。」 伊莎貝拉似乎是特地前來慰問,手裡還帶著一盒小蛋糕。但這時梅峻熙也忍不住想到一個問題,她不用跟著車隊前往下一場分站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目前的模樣,伊莎貝拉並沒有看見他,一臉十分開心地與坎貝爾攀談著。那兩人乍看之下就是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不熟悉坎貝爾的旁人恐怕會誤以為伊莎貝拉是他的現任女友。 「其實昨天專訪結束你們一起去吃晚餐時,我有看到她一路跟在你們後頭。」露娜悻悻然地說著,「我和安德魯先生之前以為她是坎貝爾先生的朋友,但昨天看那樣子應該不是……總之你要小心囉。」 「啊?」 「呆子!吉地恩算是美女欸,又這麼積極獻殷勤,你還傻傻的認為坎貝爾先生永遠不會變心嗎?」 露娜氣憤地翻了白眼,隨後雙手搭上梅峻熙的肩頭,用力地前後搖晃。由於還沒仔細研究坎貝爾被伊莎貝拉倒追成功的可能性,因此這一晃倒讓梅峻熙清醒不少。 「你忘記我說的嗎?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顧慮什麼,但再這樣下去,他身邊的人就不是你而是她了啊!」 「喔……我、我知道了啦。」梅峻熙不明白露娜明明看起來個頭嬌小,卻有著不知打哪來的怪力,晃得他頭昏眼花。 「你真的是讓人看得非常著急ㄟ――」 「峻熙。」 坎貝爾的聲音並不大,卻沉冷地穿過四周吵雜的人聲,打斷了露娜到口的語句。 露娜下意識地望了過去,只見他正沉著臉朝梅峻熙伸出手,有著不容拒絕的氣勢。他身旁的伊莎貝拉看上去對此感到不知所措,朝他伸手的方向投以困惑不解的目光。 只有梅峻熙無所謂似地聳聳肩,沒有遲疑地走向前,回握那伸來的掌心。 雖然被坎貝爾的氣勢所震懾,但露娜此時此刻更想拿起手中的單眼相機拍下兩人雙手緊握的畫面,畢竟這畫面今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吉地恩小姐,我得帶他去拿個東西,也謝謝妳的蛋糕,我心領了。」 看著坎貝爾完全沒有要收下蛋糕的意思,伊莎貝拉便笑了笑,表示沒有關係:「那……請問我可以跟嗎?也許我也能幫上什麼忙?」 梅峻熙看著坎貝爾面無表情的側臉,心想大概又是那句所謂的給點面子―― 「隨便。」 他已經懶得吐嘈這樣只會讓伊莎貝拉誤解自己能夠加入罷了,只好在心底上演額冒三條線的表情小劇場。 接著他倆便前往就在附近的精品眼鏡店面,伊莎貝拉則緊跟在後。這讓梅峻熙感到非常不自在,同時心想所謂的芒刺在背大概就是這種感受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尷尬,坎貝爾牽著的手心又收緊了些。 「那是贊助商送你的?」 坎貝爾忽然問道,梅峻熙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對方所指的是手中紙袋裝著的長版大衣。 「呃、對。」他頓了頓,「他們說我很適合這件大衣,還有這身套裝,為了感謝我的協助便把它們送給我了。」 「你的確很適合。」 「但我問你是不是很難看,你卻沒有太多的心得。」語訖,梅峻熙心想這樣的聊天內容似乎不太妥當,伊莎貝拉還跟在後頭。「……算了、沒事,你就當我在自言自語吧。」 「因為你這樣打理起來好看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坎貝爾顯然無謂地直白回道,「正確來說,使用任何字詞來形容都太過膚淺。」 「我說――算了、沒有關係。」 梅峻熙努力擠眉弄眼,示意不要在繼續這個話題了;但坎貝爾只是輕輕一笑,完全無視他所傳遞而來的無聲訊息。 「若要用單字硬要形容的話,就是知性。像是一名會出現在講臺上的高知識份子,卻又不會讓人覺得死板,還有種遊走在凡間邊緣的清新感。」 坎貝爾輕聲說著,雖然音量不大,但梅峻熙心想身後的伊莎貝拉肯定都聽進耳裡了。 「這樣說不太合適,但我想不到比起這更加貼切的形容。且除了這些形容外,還覺得你有點可愛。」 「……好,我知道了、我懂了。」梅峻熙感到全身無力,反正現在不管如何都多說無益。「啊、到了,我這就進去取個貨,很快就會出來的。」 梅峻熙不顧準備跟著踏入店內的坎貝爾,直接掙脫他的手心迅速鑽了進去,將他與伊莎貝拉留在門外。 上次那位以日語口音接待的店員一見到他的到來,便迅速將那副全新的眼鏡自櫃檯下拿了出來,並恭敬地為他戴上。梅峻熙照了照鏡子,心想清晰無比的世界總算又回到他的眼裡了,不禁想要當場不顧周遭目光、好好地痛哭流涕一番。 這時他也注意到了鏡中的自己,但老實說除了那總是不聽話的鳥窩頭終於服貼許多――可見髮型師下足了功夫――以及那刷了一層淡妝的臉龐,他並不覺得與平時有何差別,也許和他那三不五時就會離家出走的美感有很大的關係。 但比起自己目前的模樣,他更在乎的是終於能夠看清眼前所有的景色,還有總是待在身旁、好看程度簡直具有療癒紓壓效果的自家賽車手。 梅峻熙不再規避自己那滿是少女情懷的想法,坦率認定坎貝爾是他見過當今世上最為帥氣、最無可挑剔的男人。 見他從毫不掩飾的感動,再到品頭論足似地陷入思索,店員忍不住感到有趣地笑出聲來。一聽見店員的笑聲,梅峻熙這才感到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趕緊遞出信用卡。 阿爾文承諾會全額賠償,而費用也在前天晚上匯進他的銀行戶頭,這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戴著新的眼鏡,梅峻熙心想還是少去招惹隔壁那位火爆的賽車手,免得又要回到那自帶朦朧濾鏡的世界。 不過這三天來,他發覺自己並沒有因為無法看清世界而感到可惜――坎貝爾說非常開心能陪著自己,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收起帳單,梅峻熙再次深吸一口氣,起身邊與店員的道別,邊轉開店門的門把。 然而,迎面而來的卻是伊莎貝拉憤怒地將手中的蛋糕砸向坎貝爾的畫面。 ――呃? 他才取個眼鏡而已,現在是什麼情況? |
Chapter. 20
「我只是向你告個白,有必要說的那麼難聽嗎?」 伊莎貝拉漲紅了臉,不顧周遭路人的目光,指著剛走出店門的梅峻熙:「我當然看得出來你很喜歡艾略特!但我就是不懂他到底有什麼好?他是男的、長相既平凡又沒有後盾,所以我連問都不行嗎!」 梅峻熙聞言,不禁一愣。他都不知道原來現在當個競賽工程師除了要考慮外貌好不好看,還有沒有實力雄厚的後台背景? 「但他一直以來都懂我要的,這樣就足夠了。」 坎貝爾瞥了一眼地上因為他即時側身閃避而摔爛的蛋糕,語氣冷漠地回道。 「這些……只要在你身旁待久一點,我也辦得到啊!」 「不,妳辦不到。」 「為什麼?」 「因為妳不是梅峻熙,我至始至終想要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伊莎貝拉瞬間惱羞成怒,接著望向一旁的青年,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準備送他一個巴掌。 就在梅峻熙反應不及,還在懷疑自己的臉最近是不是犯太歲的時候,坎貝爾反應更快地走向前、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我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立刻離開這裡。」 「我――」 「滾。」 抬頭看向坎貝爾那冷到冰點的表情,伊莎貝拉這才甩開他的手,眼眶泛淚、轉身快步離開了現場。 見女孩越走越遠,周遭看熱鬧的路人紛紛散開之後,梅峻熙才語帶疑惑地問道:「……你對伊莎貝拉說了什麼嗎?」 「不要那麼親暱地叫她的名字,叫她吉地恩就夠了。」 「……好吧,所以你對吉地恩小姐說了什麼嗎?」 「你不先關心我有沒有受傷?」 「連個近距離飛來的蛋糕都砸不中你,這也不是什麼殺人凶器,問你有沒有受傷簡直多此一舉。」 「……就她趁你不在時跟我告白。」 「噢、等等,不要說的好像是我的問題。」 「好。總之她向我告白,但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她又說她知道我喜歡誰不過希望可以先從朋友做起,我便回她我無法接受這種打算趁虛而入的朋友關係。」 梅峻熙不免目瞪口呆。這回應也太直接了,也難怪伊莎貝拉會那麼生氣。 「不過她依舊鍥而不捨,但因為無法控制情緒便轉向質疑你為何就有資格站在我的身邊。」坎貝爾冷淡地繼續說道,「即便她極力地避開敏感的攻擊字眼,但我還是無法容忍她的行為,就說了句她需要回家好好重新接受應有的基本禮儀。」 「……」梅峻熙心想該先佩服一句沒教養可以延伸成這副德行嗎? 「後來就你看到的那樣。」坎貝爾瞥了他一眼,語氣終於柔和下來。「請問我的工程師先生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有。」梅峻熙走下台階,跟上他邁開的步伐。「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沒打算趁虛而入,你是可以接受跟她成為朋友?」 「嗯。」 「那為什麼我就不行?」 「因為你不一樣。」 「不要都說是『我』的關係。」 「因為我想要你成為我的戀人,而不是圍繞在四周的朋友,所以我無法接受你提議的朋友方案。不覺得對於有這樣想法的人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心儀的對象在身旁跑來跑去,卻不能伸手抓進懷裡是件非常殘忍的一件事嗎?」 「……對不起。」 「你又為此道歉了,事情過去就算了。」 梅峻熙抬頭一望,只見坎貝爾也正看著自己。男人眼裡方才的冰冷氛圍早已消散無蹤,留下從來僅有青年一人可見的溫柔。 「所以你被我回絕的時候,有特別傷心難過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晚我的確難過到掉了幾滴眼淚。」 「那樣的你好難想像。」 「我跟你說過了,撇除賽車手的身份,我就只是個普通的男人。」 梅峻熙聽了忍不住頓了頓,沉吟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低聲開口問道:「……所以,總有一天你也有可能會碰上比起我、比所謂的『愛』更上一層的人?像是人們常常在講的真命天女?」 「在我的世界裡,不會有那種人出現。」 如同以往,無論他的疑問多麼失禮、多麼直白,坎貝爾的語氣始終柔和如水,平靜裡隱含著滿是包容的寵溺。 「――因為那個人就是你。」 望著那雙祖母綠色的雙眼盈滿淡淡的笑意,梅峻熙沒有回話,抿緊雙唇。 接著青年越過坎貝爾,然後轉過身來主動牽起他的手。 這個舉動讓坎貝爾明顯遲疑一下,梅峻熙看著那總是冷靜沉穩的俊臉難得出現一絲波瀾,感覺有趣:「這幾天感謝你領著我探索這個世界,所以現在換我帶你一起出發。」 「去哪裡?」 「當然是吃晚餐。」他回,「還有買巧克力。」 「好。」 坎貝爾瞧見了梅峻熙的嘴角帶著一絲苦澀,卻沒有過問,而是選擇握緊他的掌心、邁步緊跟在後。 晚餐時間他倆並沒有太多交集。看著坎貝爾那雙使用著刀叉的手,指節分明有力,梅峻熙心想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看過最漂亮的手了。 這也讓他忍不住想起前幾天,爸媽還在通訊軟體裡提問這雙手是不是出自哪位外國美女?雖然事後澄清只是同事,但仍讓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內心不自覺地括號補充是出自某位正努力追求你們兒子的知名賽車手。 想到這點,梅峻熙停下了手中移動餐具的動作,生硬地別開視線。 「怎麼了嗎?」 「沒、沒事。」他趕緊搖搖頭,隨後站起身。「那個……你慢慢吃,我去外面坐一下。」 看著梅峻熙離開座位、旋即離開餐廳,坎貝爾沒有追上去,只是一手托著下巴,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梅峻熙坐在人行道旁的長椅上,身體微微前傾,兩眼無神地看著星空下閃爍美麗銀光的地中海岸,任由摩納哥涼爽的夜風輕柔地撫過烏黑的髮梢,似乎是在安撫著他那躁動不安的內心世界。 他知道自己迴避的相當明顯,但見坎貝爾完全不過問、依舊言聽計從似的陪伴身旁,心底便不由得地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在伊莎貝拉離開後的對話讓他明白自己在男人心中佔了極大的份量,但同時也意識到一件事――他沒有自信認為坎貝爾在自己心中也佔了同樣的地位。 因為才剛釐清自己的情感,完全沒有戀愛經驗的他並不知該如何斷言自己究竟愛對方多少,而這也讓他羨慕起那口口聲聲說愛著自己的坎貝爾,或是稍早為了男人差點就要與他上演全武行的伊莎貝拉,因為他們都明白且坦率地面對自己的真心真意。 不管如何,梅峻熙僅明白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自己肯定會不斷地錯過許多東西,直到最後錯過那總是無條件包容自己胡鬧亂來的男人。 不只胡鬧,男人甚至還無條件原諒了曾經因為草率舉動而傷害他的自己。 然而回到現實面上,要考慮的地方實在太多且太過複雜。 梅峻熙無法預測如果向坎貝爾坦言自己的情感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對於他的未來發展、還有身後整支的蘭迪車隊又會有什麼影響;畢竟他只是位普通的工作人員,整體上來說――包含世人經常膚淺地評論公眾人物的另一半是否得體,他都不比伊莎貝拉來得合適。 因此很顯然地,目前是他倆關係正好、默契正佳的時候,並不適合談論他心底深處那好不容易撥雲見日的情感。且再三確認後,他清楚自己是傾向繼續輔助坎貝爾的職業生涯,直到完成那曾向車隊主席承諾、幫助坎貝爾得到世界冠軍的誓言。 即便在這途中真的發生了宛若樂華曾經假設的變化――坎貝爾最後終於厭煩這得不到回應的戀情,不再說著他有多愛梅峻熙,轉而愛上他人也無所謂。 梅峻熙抿著雙唇,忍不住在心底自嘲自己到時候肯定會哭天搶地地拜託坎貝爾不要走吧?就像那些狗血卻異常寫實的鄉土劇一樣。 是他無法不顧一切地去愛著坎貝爾,到時對方離去也是咎由自取,遑論自己哪來的籌碼去要求對方甘願留下? 思及此,梅峻熙只覺得內心苦悶,不吐不快。他拿起手機打開通訊軟體,少見地撥給自家表哥;不過在鈴聲響了一段時間、不見林俐忠接通,他才回過神來細算這時的台灣時間,無奈地關閉通話。 就在他打算轉向騷擾愛莉諾亞的時候,手機忽然被人從上方伸手抽走,霸道地替他關上顯示著愛莉諾亞名字的通訊畫面。 「還以為你不舒服,結果只是想打給愛莉諾亞聊聊天?」 回首直見坎貝爾冷著一張臉,梅峻熙尷尬地笑了笑:「呃、不算是……只是想跟她確認缺席一天的工程師會議在討論什麼。」 「你自己說過那些會議內容都大同小異。」坎貝爾將手機遞回給他,「你還好嗎?」 「……還好。」 「但你的臉寫著我有心事。」 「沒有。」梅峻熙趕緊轉移話題:「我不買巧克力了,去買啤酒吧?」 「你又不會醉。」坎貝爾伸手輕揉他那微捲的髮絲,「走吧,明天還要早起搭機。」 「噢。」 「峻熙。」 「嗯?」 「雖然我說過你不想說可以不用說,但是我還是希望我將來是你唯一吐露心事的對象。」 「……可是有些事對著你說需要有足夠的勇氣。」 「是嗎?」 看著坎貝爾的嘴角彎起一個美好的弧度,梅峻熙不再說話,暗暗思索著自己究竟還剩下多少機會可以一睹這個笑容。 順道細算直到能夠坦然面對自己戀情的那天,大概相隔多少光年的距離? 在他倆回到飯店之前,還是繞進附近的商店帶上了兩瓶冰啤酒。但明明喝乾雞尾酒還能保持清醒,區區一瓶小麥啤酒卻醉得頭暈目眩,梅峻熙心想看來關於自己的酒量還有很多的討論空間。 梅峻熙迷迷糊糊地躺在飯店陽台的躺椅上,仰望著頭頂的點點星空。他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少見地無法思考任何事項,接著聽見一旁的落地窗拉開,循著聲音望向來到他身旁坐下的男人。 「醉了就去睡吧,在這裡睡著很容易著涼。」 感受著那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撫過頭頂,剛洗好澡的掌心帶著蒸氣的溫熱,讓梅峻熙反射性地朝熱源輕輕地蹭了蹭。坎貝爾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便拿了件薄外套替他蓋上。 嗅著外套上熟悉的古龍水味道,梅峻熙瞇起雙眼看向男人。 「……我可以問你嗎?」 「你問。」 雖然醉鬼所說的話總是亂七八糟,但坎貝爾並不介意回答。正確來說只要是眼前青年所提出的問題,他都樂於回應。 「為什麼……你能那麼肯定的說是我?」梅峻熙藉著醉意小聲地問道,「總是那麼肯定,就算我依舊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也一樣。」 聽著他的提問,坎貝爾僅是回以微笑。 「你要聽真話嗎?」 「我只想聽實話。」 「那就是我也不清楚,但當理解到自己愛上你的時候,只知道你給我的感覺跟以往的所有情人完全不一樣。」坎貝爾低聲回道,手指依舊緩慢地在他柔軟的髮間摩挲。「你說過自己會更加慎重地看待我的追求,這樣就夠了,我不想勉強你去回答我的任何問題。」 「……但是我覺得再這樣下去,哪天我又會像在上海一樣說出傷害你的話來。」梅峻熙搖搖晃晃地坐起身來,卻因重心不穩,乾脆將頭靠在他的肩頭。「我……不要這樣,再發生類似事情的話,我就要將自己整個人砍掉重練了。」 「那我可以解讀成我在你心裡佔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嗎?」 「你一直都是啊。」他低聲咕噥地回道,「……一直都是。」 「……其實,我或多或少都會期待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無論對我而言是好是壞。」 坎貝爾微微偏頭,側臉親暱地貼著梅峻熙的額角,緩緩說道。 「但一想到這兩年的畏畏縮縮,好不容易換得你一句想要我不計任何形式的待在你身邊……光是如此就已感到欣喜若狂,早就不再在意你的答案究竟是什麼。」他輕聲一嘆,「只要你不再選擇離開我,你想要的擁抱、鼓勵或是溫柔,我都願意盡我一切所能的為你付出。」 梅峻熙聽著聽著心底一酸,醉意也因此跑了大半。 「……你知道你對我越好,我心中的罪惡感就越重,我就越想跟你保持距離嗎?」 「像現在這般的距離嗎?」坎貝爾笑了一下。 梅峻熙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總是感到難以言猶的罪惡感,都是因為坎貝爾給予了他這輩子見過最大包容的放縱。他幾乎沒在任何人們身上感受到相同程度的胡鬧空間――甚至是他遠在老家的父母――以至於自己總是在男人的寬容下不斷地、任性地予取予求。 了解到自己究竟有多麼愚蠢之後,梅峻熙垂著眼瞼,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因哽咽而顫抖:「……對不起。」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跟我道歉。」坎貝爾提醒地回道。 「為我太過無恥向你道歉――對不起,真的。」 「不要道歉,你沒這個必要。」 「……我要把眼淚鼻涕留在你的肩膀上,當作這幾天感謝你不厭其煩地帶著我探索這個世界的謝禮。」 「好啊,我很樂意。」 這下梅峻熙更想變本加厲地把坎貝爾行李箱裡的所有衣服都抹上自己的眼淚鼻涕,不夠的話乾脆再加上幾滴口水。 這個男人真的是傻得可以,可惜無法給予答案的他連罵人的資格都沒有。 梅峻熙低著頭,感覺眼角的淚水即將奪眶而出,卻忍著不讓任何一顆滴落下來。就這樣折騰了好一會兒,意識逐漸模糊,他將半身的重量毫不客氣地壓在坎貝爾的身側,打算就此陷入夢鄉。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好似乎看到放在一旁矮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但他因睏意襲來而無暇顧及。只見坎貝爾一手越過他,似乎是替他接了起來。 坎貝爾回應的音量不大,梅峻熙什麼也沒聽到,閉著雙眼慵懶地思索著這大半夜的到底是誰這麼不識相地打電話找他―― 等等。 他突然憶起晚餐過後自己有打給一個人,只是沒有接通;但依照對方的習慣,看到熟悉的未接來電肯定會找時間回撥詢問。 是他那位人生勝利組標準寫照的表哥林先生! 梅峻熙驚醒過來,一臉驚恐地看著坎貝爾不知道跟林俐忠聊了哪些內容、甚至聊了多久――雖然表哥的英文並不好,但待他如同親兄弟的表嫂可是曾在美國留學過的高材生。 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梅峻熙伸手想要奪回手機,坎貝爾見狀卻是一手抵著他的肩頭、將他壓回躺椅上,接著一邊低聲回話、一邊迅速地溜進房裡,背對著關上落地窗。 這是擺明就是請勿打擾。梅峻熙除了無奈自己沒有能與之抗衡的力氣,更不解為什麼每間飯店的隔音都要做的那麼優秀。 他扁著嘴坐回躺椅上,只能祈禱林俐忠不要說太多多餘的話。畢竟打從坎貝爾向自己告白的那天開始,他所有的內心變化都只向這位最值得信任的親人毫不保留地完全吐露。 不知過了多久,梅峻熙站起身,轉身卻見坎貝爾不再擋在落地窗前。 他感到困惑地伸手拉開窗門,小心翼翼地踏進屋內。房間裡的照明只剩床頭泛著米黃燈光的檯燈,柔和地指引著他找尋忽然不見蹤影的男人。 「坎貝爾?」 梅峻熙忍不住出聲喚道。 「……我表哥雖然有些雞婆,但不代表他所說的話都是可信的。」他探頭望向玄關,無法理解坎貝爾到底能躲在這不大的單人房裡的哪個角落。「可以的話,能先聽我說嗎?」 「好啊。」 忽地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與溫度,男人伸出雙手自後方緊緊地擁抱住他,讓他霎時倒抽了一口氣。 「……我想你小時候一定很擅長玩躲貓貓。」 「的確是。」 「所以……我表哥他說了什麼嗎?」 坎貝爾沒有回答,而是遞出他的手機。接過遞回的好夥伴,梅峻熙趕緊查看來自林俐忠的通話訊息,系統顯示通話時間約莫二十分多鐘,不過就在他沒好氣地準備收起時,林俐忠適時傳了一則訊息、旋即映入眼簾――我把你男朋友該知道的都跟他說了,加油吧。 最後還附帶一個十分俏皮的吐舌貼圖。 梅峻熙不知道該先吐嘈坎貝爾並不是他的男友,還是先咒罵表哥毫不過問便上報了他的黑歷史。他深吸了一口氣,心忖方才不該急著為自己挖坑,現在到底是要從哪裡開始解釋啊? 「俐忠哥說你總是習慣將自己擺在第二位,或是最後一位。」 「等等,你怎麼也叫起俐忠哥了?」 「我一開始是稱呼他為俐忠先生,你表嫂則是稱呼夫人。」 「喔……喔、好吧。」 「他說了些你的壞習慣,說他們其實都非常擔心你,希望我能好好照顧你。」 「就這樣?」 「當然沒有,但接下來我想聽你說。」 感覺頸間傳來溫熱的吐息,梅峻熙下意識地確認房裡的空調有沒有確實打開,同時心想這時雙頰的顏色肯定不亞於剛喝醉時的紅透。 他不得不再次怨恨自己為何總是顧慮太多,沒辦法像男人一樣義無反顧地去愛著所愛之人。 他討厭對未來沒有勇氣承擔,表現地無能為力的自己。 「…………我覺得我們現階段不該討論這些。」 梅峻熙過了許久終於開口,語氣滿是無奈。 「我是指――我相信你明白,所以……抱歉。」 「那些我都不在乎。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外人對我的評論,無論事業還是媒體鏡頭下的評價都不是我人生的全部,周遭的人怎麼看待也不關我的事。」 「也許……就像我也不懂你為什麼總是說著非我不可?」 梅峻熙躊躇了幾秒,最終決定拉開環抱自己的臂彎,轉過身來、正面望向眉頭緊鎖的坎貝爾。 他伸手像是在細細感受一件藝術品的質感,緩慢並輕撫坎貝爾的臉頰,直到對方的神色緩和了不少,接著不合時宜地伸出指腹頑皮地揉揉方才皺著的眉間,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知道你皺眉的樣子就像路邊生人勿近的小混混嗎?」 「配合你工作時總是扳著一張臉,剛好而已。」 坎貝爾淡然一笑,邊低下頭來,兩人的額頭便輕輕地貼在一起,隨後雙手環住他那纖瘦的腰際。這讓梅峻熙不禁猜想,他似乎相當喜歡這不存在任何空隙的親暱動作。 「我可以等你,要我等一輩子都可以。」坎貝爾低垂眼簾,輕聲細語。「直到你願意親口說出你愛我的那天為止。」 「…………你確定你不會移情別戀?或是把你的愛,分了一點給其他人?」 梅峻熙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不過出口的當下卻感到非常後悔;就算沒有戀愛經驗,都知道這個疑問在確認彼此心意的兩人間真是有夠白癡。 「不管你問了多少次這類問題,我都會回你否定的答案。」 「這麼肯定?」 「那當然。」 坎貝爾的語調很輕卻異常堅定。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睛清澈如鏡,梅峻熙感覺似乎可以在那雙眼裡望見此時此刻的自己。 「我會用盡全力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唯一,還有讓你明白我絕對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值得依靠。」他說,「我會讓你知道我不會再輕易地讓你離開,除非你想放棄退出,那麼不管外人說了什麼,我都不會再鬆開這雙只想永遠環抱著你的雙手。」 「那……我該期待嗎?」 「務必。」 梅峻熙抿緊嘴唇,感覺眼眶一熱:「……我一定會成為賽道上最稱職的競賽工程師,讓你哪天被媒體逼問的時候,能毫不猶豫、驕傲地說你的另一半就是我。」 「我不需要那些來自外界的任何證明。因為光是愛上出現在我面前的你,我就能為此感到非常自豪。」 坎貝爾收緊擁抱的臂彎,輕聲回道。 「如果你覺得這是必要的,我也會等你,直到你認為自己終於有足夠資格為止。你所需要的一切,在我心中永遠都優先眼前的任何事項。」 「但你好像不希望我總是處處為你考量?」梅峻熙試探性地問道,「結果你還不是一樣?」 「那是因為你總是在為『我』,而我是為了『我們』。」 「是嗎?」 「是啊。」 看著坎貝爾那始終透露著一絲溫柔的微笑,梅峻熙接著側著臉靠在他的頸窩,伸出手緊緊抱住那寬厚的肩膀。 「那麼我也可以吻你嗎?」 「求之不得。」 「……這樣詢問好像只是在浪費唇舌?」他抬起頭來,嘴角因為自己的明知故問而自嘲地上揚。「不過這樣是不是太過份了?因為你說過在我回應之前你並不會對我做出什麼,然而我卻任性地享有親吻你的權利。」 「那也是我給你的。」坎貝爾的語氣彷若是在訴說著某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你要是不小心擦槍走火,那就另當別論了。」 「好吧。」 梅峻熙稍稍抬起下巴,在男人那有著優美弧度的薄唇上輕輕一吻,然後很快地離開、別過頭去。 「……就這樣?」 「……我沒有與別人接吻的經驗,新手上路請多多包涵。」 看著懷中的青年側著臉,但泛紅的耳根早已出賣他那毫無意義的嘴硬,讓坎貝爾頓時以為自己患上心律不整的毛病。 他抬手輕撫梅峻熙的後頸,心滿意足地安撫著青年那為了掩飾害羞而起的倔強脾氣。 「那可以換我了嗎?」 「咦――」 梅峻熙尾音還沒落定,坎貝爾便一手捏著他的下巴,像是在回敬似地在唇角迅速地啄了一下。 「也……就這樣?」 「因為我想珍惜你。還是你希望我乾脆趁現在霸道地奪走你的初夜?」 「這在情慾小說裡絕對可行的,」梅峻熙一臉正經,「但你現在要是這麼做的話我一定會立刻報警。」 「那這樣明天早上肯定會成為摩納哥的一大新聞笑話。」 看著坎貝爾嘴角漸深的笑意,梅峻熙不禁有些出神,心忖天底下大概就只有男人懂他那總是會半路衝出來煞風景、實則是在遮掩自己臉薄的玩笑話。 想到這裡他忽地一愣,這才明白只有極為重視自己的人,才會將他這些瑣碎習慣看得如此透澈。 梅峻熙再次哽咽,並不是因為懊惱自己無法利用言語表達內心的情感,而是感覺溫暖――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坎貝爾一樣深愛自己的人了吧? 他猶豫了好一陣子,接著像是下定決心,緩緩開口。 「…………………………………………我們是不是該睡覺了?」 「的確是。」 「那就……睡吧?」 好吧,梅峻熙早該知道自己這張笨嘴總是習慣在重要時刻失常。 「好。但在這之前――峻熙。」 「是?」 「我愛你。」 「……我好像跟你說過我知道?」 「是啊,就因為你會不厭其煩地回答『我知道』。」 「所以?」 「所以我會一直這麼對你說下去,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繼續訴說的那一刻為止。」 梅峻熙頓了頓。 「……那麼只要你這麼一說,我就回答你『我知道』,一樣直到自己沒有力氣回應為止。」 「也這麼肯定?」 「當然。」 言訖,他抬眼望著與自己互相承諾的男人,似乎想將那雙盪漾著溫柔情懷的綠色雙眼深深烙印在腦海裡地仔細檢閱。 他們倆誰也沒有說話,彼此皆沉浸在只屬於彼此、無聲卻美好的愜意氛圍裡。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同相視微笑。 梅:結果我表哥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啊?
坎:猜猜看? 梅:…………我不想猜。 坎:他說了很多,但我最高興他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 梅:察言觀色?有嗎? 坎:比方說馬上就意識到我是你男友這件事。 梅:……我換個問題,結果你到底跟我表哥說了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