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DARK CHOCO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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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貝爾有苦有甜的黑巧克力單戀史。
坎貝爾有苦有甜的黑巧克力單戀史。
第一次見到那有著一頭充滿藝術性捲髮的亞裔青年時,萊斯特.坎貝爾就已對這位新到任的車隊同仁,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也許是因為剛與蘭迪F1車隊簽完合約的那天冬日陽光十分暖和,在接過對方遞來的巧克力時,大腦才會不由自主地被那份關心加深影響;再加上自與上一任女伴分手後、太久沒接觸到來自外人的關切,導致他一回到家像是被幽魂附身,等回過神來時已盯著手中的巧克力超過十分鐘。 他咬了一口青年給予的巧克力,呃、好甜。 他皺起眉頭,雖然包裝寫的是百分之七十二的黑巧克力,但他仍覺得太甜。不過連他自己也意料不到的是,他還是把巧克力吃完了。 後來他透過通訊軟體,與負責管理後勤的工程總監私下聯繫――莫理斯以為他是要詢問關於車隊的後勤配置,結果居然只是要問一名新進人員的名字。莫理斯基於他是將來會是繼樂華之後的蘭迪支柱,不敢隨便應付,便老實地回答問題。 那天通過面試的只有兩位菜鳥,其中一名來自加拿大――坎貝爾直接選擇無視――另一名則來自亞洲東方的一個小國,來面試前曾做了不少打雜工作,看來未來會是個不錯的基層苦力。 他的名字用中文寫作「梅峻熙」。 梅是姓氏,羅馬拼音則拼作「Jyun Si, Mei」。 峻熙。 坎貝爾知道讀音之後,還不自覺地喃喃覆誦一遍。 後來過了幾天,第二次見到梅峻熙是在總部的工程師辦公室裡。 那天他剛完成賽車模擬測試,正與主任技師討論他接下來即將駕駛的賽車還需要調整哪些部份。這時梅峻熙走了進來,深怕自己的行為打擾他們的討論,低著頭、將手中的資料報告放到一旁的桌面後,便趕緊躡手躡腳地離開。 梅峻熙看樣子並沒有認出他,也沒發現他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他身上。 雖然乍看之下只是個普通的亞裔青年,擁有不容易讓人留下特別印象的平凡外貌――除了那頭烏黑的自然捲。但坎貝爾看見那副黑框眼鏡之後,有雙眼睫毛特別長的眼睛,稱不上漂亮,但搭配微微下垂的眼角卻意外有些嫵媚。 ……等等。 他剛剛想到的單字是「嫵媚」嗎? 坎貝爾愣了好大一陣子,後來跟主任技師到底討論了什麼,全都因為一句「嫵媚」而忘得一乾二淨了。 坎貝爾獲得蘭迪F1車隊席次的第一場比賽就開出紅盤,與隊友樂華包辦阿布達比大獎賽的冠亞軍,讓場邊原先以為他可能還要再經歷幾場比賽的磨練、才能完全適應這高壓又高強度的一級方程式賽車的媒體跌破眼鏡,爭先恐後、想要率先於第一時間前來採訪。 但他對此毫不保留地面露厭惡的表情,結果媒體在蘭迪公關衝出來代表發言之前,便替他安了個臭臉小帥哥的詭異暱稱。 然而這貶大於褒的綽號卻沒有為他帶來負面的輿論,反而獲得一大群由女性為基礎構成的死忠粉絲,在其他國家甚至還有男性自稱為粉絲團團長,帶領著團內的女性同胞到場強力支持。 車隊主席、同時也是他金主的魯道夫為此表示摸不著頭緒,說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帥真好吧?也不隱藏他眼看贊助到位的開心神情。 可惜坎貝爾對這一切毫無興趣,對他來說賽車競賽就只是一份工作;他需要這份薪水養活自己,然後將來養活會與他白頭偕老的另一半,僅此而已。 他對這工作沒有太多期待,沒有太多的熱情;就像他對於自己的人生也沒有太大的期許,頂多好好活下去直到終老。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對生活週遭的一切失去興趣?他想大概就在祖父過世之後吧。 祖父待他很好。他很小的時候父母便不再身邊,這位唯一的親人也因此負起了教養的責任。他印象中祖父在他做錯事時從不會使用打罵的方式,而是極有耐心地解釋為何不能這麼做的原因,並說明可能帶來的後果;祖父的聲音充滿磁性,也很柔和,讓他總能乖乖地聽完,並乖乖地銘記在心。 他回憶起第一次在卡丁車比賽中嶄露頭角的時候,腦海裡祖父的笑容依舊十分鮮明。 後來祖父過世,待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裡不免感到孤單,他便開始了那看似豐富但都十分短暫的輝煌情史。 說穿了,他只是不甘寂寞,需要有人陪伴罷了。但人生的另一半不該是自己的生活附屬品,所以每段感情,他都在認真學著如何去愛、去疼惜,眼前有可能成為他這一生串難與共的存在。 然而,交過那麼多任的女友,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他敞開心胸、走進他的心崁裡。 ――嗯,好吧。他知道的。 他反省著自己在交往期間的所有過錯,因為忙於比賽,進而疏於關心另一半就占了極大主因。但無論做了再多的彌補,仍然無法體諒、無法理解他唯一心願的女友,漸漸讓他深感心累。 這些際遇令他很難不感到失望,於是來到一級方程式殿堂的第一年,他決定先專心比賽,剩下就以後再說吧。 他都不知道,只是想讓剩下他一個人的家、多一個願意等他回家的人,會是這麼的困難。 「這又不是你的問題。」 坎貝爾第一次聽到梅峻熙的聲音出現在賽道前線時,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因為剛比完賽太累而出現了幻聽。 那場是他在一級方程式賽車的首場摩納哥大獎賽。 似乎沒有察覺到這間專屬休息室的主人就待在裡頭,梅峻熙仍待在外頭低聲安撫另一位車隊同事。坎貝爾猜想也許是這位同仁在感情上發生了什麼問題,正好找上青年哭訴;不過比起哭訴的內容,他更好奇為什麼梅峻熙會出現在比賽前線? 他拿起手機查看總是被他隨便略過的工作群組,才知道原來梅峻熙是被臨時傳喚,補充這場車隊短少的人力資源。 「感情這種事不就是需要兩個人互相包容體諒,然後說清楚講明白、手牽手繼續走下去的嗎?」 說得容易,做得難啊。坎貝爾默默腹誹。 他也不是沒有努力過,然而對方沒有真心解決的默契,做再多也是徒勞無功。 「……但我女朋友就是不聽我的解釋,這次回家大概就是直接分手了吧?」 另一位工程師的語氣極為失落。坎貝爾聽他的口音,心想應該是德國人。 這時他也察覺到梅峻熙的英語說得非常流利,有著一口漂亮的英國腔,乍聽之下還以為他是個土生土長的英國人。 「參加一級方程式賽車本來就有大半個年頭不在家裡,這可以說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站在她的角度思考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啦。如果可以的話,今年賽季結束我可能就會考慮離職了。」 「但你不是說過你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嗎?」梅峻熙問,「所以你要為了女朋友放棄這份難得的工作?」 「不然怎麼辦?我也想繼續努力,但是我跟女朋友已經交往那麼久了,我很愛她,一時之間也放不了手啊。」 「是嗎?」 「到時候我會跟莫理斯先生引薦你接替我的職位,我相信你辦得到的。加油啊,梅。」 「……喔。」 後來外頭沒了交談的聲音,大概是不了了之了吧? 坎貝爾站起身,伸手開了門,但才開一小縫卻發現還有人站在外頭。 他低下頭來,透過類似鏡面的鋁灰色地板反射,發現即便再模糊不清、自己也能明確地認知到那是屬於亞裔青年的倒影。 「……但是不願意了解你的工作、夢想以及所有想法的另一半,真的值得前輩你去伸手慰留嗎?」 梅峻熙忽地喃喃自語,令坎貝爾不禁一凜。 直到他邁步離去,坎貝爾過了數秒才將休息室的房門打開,祖母綠色的雙眼就這樣靜靜地追尋青年的背影,直到對方走出維修坊的出入通道。 而這整個過程裡,他始終不發一語。 直到第六次見到梅峻熙,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他發現自己會不自覺地在維修坊裡找尋梅峻熙的身影,若那場比賽沒有被徵召就算了,但如果有的話,他非常樂於在旁偷偷觀察青年的一舉一動。 像是青年來到電腦前面簡直如魚得水、他總是吃著同一品牌的巧克力,或是發現他根本就是螞蟻再世的完全甜食黨。雖說如此,但又害怕被他人發現而老是將手中的熱可可東藏西藏,進入工作模式時還會做出更絕的決策――直接把熱可可隨便放進某位女性同事的置物箱中,等結束後再趕緊三步併兩步地拿回、ㄧ飲而盡。 看著他喝完後下意識露出的滿足笑容,坎貝爾感覺心情也因此特別的好。 由此可知,梅峻熙是個十分簡單的一個人。即便看得出來他並不善於交際,這些小地方卻都在在顯示並不是因為性格難搞;他是一個單純且沒有心機的一個人,就只是不善言辭罷了。 要是可以的話,坎貝爾希望那抹笑容能永遠屬於自己。 於是就這樣,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 這一切應該可以歸類為一見鍾情吧?他想。畢竟打從一開始的邂逅,他便一直注視著青年是不爭的事實,只是為何會是身為同性的「他」、倒讓他懷疑了人生好一陣子。 梅峻熙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都是那麼的平凡,但也許就是這份平凡裡的純真,讓他如此嚮往也說不定。 而下一次再見到梅峻熙時,已經是他首個賽季的最後一場巴林大獎賽。 他在這個賽季所獲得的總積分讓所有人大開眼界,以新人之姿站穩賽車手總積分榜的第三名,更遑論年末即將頒發的賽車界風雲盛事,新人獎的部分肯定是要頒給他這個怪物新人了。 媒體喻他為未來賽道上的超級新星,也是繼賽道女王的下一位世界冠軍,就連其他車隊與賽車手都對他讚譽有加,場邊甚至盛傳法拉利與梅賽德斯賓士車隊已經迫不及待地擬好合約,準備為兩年後成為自由車手的他坐下來好好詳談。 但這些他都以一句「謝謝大家的關心」作為回覆,簡單明瞭地自行句點。 因為比起這些令人頭暈目眩的讚美,他發現他的成績再多麼耀眼,都無法進到梅峻熙的關切範圍。 梅峻熙總是在後頭,很努力地做著那些沒人要做的打雜事物。當他最後一站以第三名的成績歸來,工作人員全都湧上來為他道賀,就是不見青年的身影――原來那人在後面替他的競賽工程師馬丁整理資料、東奔西跑。 雖然離開前他們的視線一度相交,但梅峻熙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看的人正是自己,輕輕一瞥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老實說,這個舉動對他剛萌芽的戀情打擊還挺大的,他幾乎能聽見傳說中心碎的聲音,不免感到些許沮喪。 這讓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因為職位的關係,導致他們沒有任何交集?還是他每次被召到前線,總是被派予一堆有的沒的的工作而分身乏術?又或者,他對於外貌出眾的自己根本就不感興趣? 不不不,他很帥氣很吸引眾人眼球是事實,他不認為這會是主要原因之一。 沮喪過後的他打起精神,開始擬定一些能讓梅峻熙注意到自己的計劃,但一想到單純的青年可能會因此被嚇跑,便還是忍痛將剛擬好的計劃ABCD通通回收,回過頭來當作沒這一回事。 後來冬季休賽期間、照例前往總部進行新年度賽車的模擬測試時,他偶然間在魯道夫的辦公桌上、發現梅峻熙的履歷資料。 看樣子那位來自德國的工程師已經離職,而他留下的軟體工程師職位也確定將由梅峻熙上來遞補,履歷會出現在魯道夫這裡,也是因為身為車隊主席的他必須審視一番吧? 趁著魯道夫不在,他正大光明地將之拿起來閱讀。梅峻熙所寫的字母筆觸飽滿,讓人會不自覺聯想到花栗鼠那軟軟綿綿的可愛。 他的履歷明白地寫著他曾在各式各樣的軟體測試部門待過,但不是約聘就是短期、薪資也不高,是個讓人看完會不禁產生「運氣還真差啊」想法的工作經歷。 然而翻了一頁,他的自傳倒讓坎貝爾眼睛一亮。 因為他和現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梅峻熙對一級方程式賽車錦標賽充滿了憧憬,字裡行間透露著他對於這個賽車界最頂級殿堂的熱情,也為自己能夠得到蘭迪F1車隊面試的機會感到興奮與期待――完全與將此僅僅視為一份工作的自己不一樣,兩者可說是天差地遠。 坎貝爾不知為何,憶起了小時候初次開著卡丁車的自己。 接著他便拿著這份履歷,拿到外頭因為假日而無人駐守的工程師辦公室,來到角落的印表機前、按下了影印的按鍵。 所以一直無法讓梅峻熙注意到自己、並非什麼特別的原因,是因為性格單純的他十分開心能進到車隊工作,專注且享受這份工作罷了。 這同時也讓坎貝爾想起在摩納哥大獎賽時聽到的對話,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確被青年深深吸引著。 梅峻熙會願意花費許多時間去傾聽伴侶的心聲,他願意站在另一半的角度去思考他們的未來。 但前提是,得先想辦法讓他注意到自己才是,不然那些期待最後不過是個可以納入黑歷史的空談。 不過只要想到對方那發自內心的純粹笑容,他便不知該如何下手而顯得手足無措,簡直就和剛學會談戀愛的年輕小夥子沒什麼兩樣。 他這才感嘆著戀愛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跟他所拿手的賽車競賽完完全全地不一樣。 「你這陣子好像老是特別觀察一個人?」 「……」 坎貝爾非常不喜歡這位身為隊友的賽道前輩,想當初還在F2累積賽道經驗時,還以為那時剛拿下第二座F1世界冠軍的樂華是來為他這個後輩加油打氣,結果居然是帶著那時明明分手、卻還在死纏爛打的前女友來找他。 後來好不容易將前女友打發走人,卻見樂華雙手抱胸、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他當場便在心底發誓這輩子絕對跟這位賽道女王勢不兩立。 「不回答?好吧。」一同待在頒獎台後休息室的樂華喝了一口水,無視一旁正在擦汗、紅牛車隊的納爾森。「讓我來猜猜看?」 那是坎貝爾職業生涯的第二場西班牙大獎賽,樂華與他分別包辦頒獎台的第一與第二名――要不是馬丁聽從車隊指令、要他幫忙掩護引擎出現問題的樂華奪冠,他原本很有可能會是這場比賽的分站冠軍。 算了,這都是題外話,至少在他單戀的對象話題前都是題外話。 「……妳想太多了。」坎貝爾冷冷地回道。 「我不覺得。」樂華笑了一下,在他眼裡十分虛偽。「我順著你的視線看過他了,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長得很平凡、身材標準但偏瘦,還有一頭可以作為他個人標誌的鳥窩頭。」 坎貝爾沒有回話。他自認為隱藏得很好,為什麼樂華會知道? 「不過他工作很認真,也很細心,會在後頭默默顧全大局、不搶人鋒頭。」她是有跟在自己後面一起觀察青年嗎?「你的眼光不錯,看了幾遍之後我也挺喜歡他的。」 「等等。」 坎貝爾眉頭一皺,正好賽道的工作人員進來帶領他們前往頒獎台,而轉播單位的攝影機也跟在後頭――還好轉播並不會刻意收音,但現在全世界有在收看比賽轉播的觀眾都知道,臭臉小帥哥對著自己的隊友擺起了招牌臭臉。 但他才不管這些。 「他是我的。」 周遭的工作人員聞言紛紛投以疑惑的視線,納爾森也不例外,大家都有共同的疑問――坎貝爾口中明顯是男性的「他」是誰? 「你放心,我沒那麼無聊。」樂華忍著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接著提高音量:「他當然是你的朋友,不會因為我把他抓去喝酒就變得不是你朋友。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要多多廣結善緣才對。」 噢、原來是外傳沒朋友的小帥哥有個酒友啊。眾人露出了然的神情,便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頒獎台上。 知道樂華替自己化解了尷尬的場面,坎貝爾便看著她的側臉,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站上屬於他第二名的位子。 後來只要是梅峻熙有來到場上的分站比賽,坎貝爾依舊會躲起來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但少了些許小心刻意。 不知為何,雖然他仍然無法喜歡愛看好戲的隊友,但伴隨著隊友一同觀察,他感覺自己的舉動獲得了某種肯定、不再需要害怕被他人發現。 即便這些進展都微小到旁人無法察覺,但他想這樣也好,難得樂華與自己在這件事上,產生了一定程度的隊友默契。 不過他的第二年F1賽季,依然可悲地找不到與梅峻熙接觸的機會,頂多就是在維修坊後方的出入通道。但梅峻熙總是低頭忙著整理手中的數據清單,停下腳步、靠向牆面讓他先行通過。 這讓他感到遺憾,僅能偷偷地看了一眼朝思暮想的端正臉龐,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離去、繼續維持他倆毫無交錯點的平行線。 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下手,他清楚知道梅峻熙未來有可能離職、也有可能轉戰其他車隊,而他卻只能像現在這樣站在遠處,面對沒有交集的距離束手無策。 他不想嚇到對方、卻又害怕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對此完全無能為力,心底一股煩悶無從發洩。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無可救藥的白癡。 他原本還下定決心,打算就此放棄這完全沒有定律可循的單戀,但是一看到梅峻熙的身影出現在賽道上,卻又優柔寡斷了起來。 他明白自己放不了手,就像去年那位為了女朋友放棄夢想的工程師一樣,有著任誰也無法用言語說清的執著。 他不禁在車隊休息室裡自嘲地笑了笑。 就連在季末一連獲得讓眾人瞠目結舌的三場分站冠軍,也還是無法讓自己真正地開心起來,同時感覺只想著這場單戀的自己特別愚蠢。看樣子,媒體送給他的「臭臉小帥哥」暱稱還會延續到下個賽季。 接著賽季結束、一年又進入了尾聲,他已經達成新人獎與潛力新星獎的成就,就差個年度冠軍與年度最佳賽車手的獎盃――然而他望著手中的獎盃,沒有欣喜,僅有氣餒。 這天外頭下著大雪,整座倫敦少見地變成一片雪白,但他還是前往車隊總部準備聽取一年一度的全體會議。這是個所有車隊相關人員――無論是高層還是一般員工、擔任前線還是總部後勤,以及身在所有階級的賽車比賽或培訓中的賽車手都會齊聚一堂的會議,也是蘭迪車隊總部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 但美其名是全體會議,其實不過是在精神喊話,聽說這跟他們的車隊顧問群裡有位日本人脫不了關係。不過車隊總是會在會議後準備不少甜點,成功地讓這場大會不會顯得那麼無趣。 從停車場走到總部大門,坎貝爾早就沒去細算自己跟多少人打過招呼,也不在意其中女性員工就占了過半數目。來到可以容納數百人的會議室、隨意找個位子坐下的他忽地精神一振,因為他這才發現梅峻熙正好就坐在自己的正前方。 他驀地希望魯道夫今天的廢話可以多一些,他就能再多看幾眼那關注許久的青年身影。 就算只是看著背影也能感到滿足,他心忖自己果然沒救了。 結果整場會議他都盯著梅峻熙彎下頭來,露出沒有被衣領包覆、有著優美曲線的後頸。這讓他的腦子自然不會是放空狀態,他多麼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直接伸手碰觸,溫柔且鉅細靡遺地撫摸著那柔軟的微捲髮絲、美好的臉龐,以及此時出現在眼前的白皙頸子。 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習慣青年的存在帶給自己的滿足感,越陷越深,卻不再那麼在意那苦惱許久的平行線。 或許是因為單戀久了,其中感覺到的所有壞事似乎都已昇華成將來能夠仔細回味的一種人生歷程,這或許就是他人常說不枉此生的意思吧? 這想法很愚蠢,但卻讓這一切變得沒那麼壞了。 從發現到自己的情感以來,雖然各種五味雜陳,但他並不後悔選擇繼續站在遠處偷偷愛著青年的這條路。他知道自己還是會繼續凝望下去,就算梅峻熙將來與他人結婚也一樣,他希望自己屆時也能成為眾多婚禮嘉賓的一員,誠摯地為他獻上祝福。 會議結束後眾人起身,坎貝爾刻意在起身時前傾,深深地嗅了嗅梅峻熙髮間那清爽的洗髮精味道。然後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毫無察覺的青年,沒有在會後的餐會逗留,轉身便離開了車隊總部。 走在雪地裡的他忽然覺得能夠真心真意地愛上一個人,無非是此生莫大的幸福。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生來運勢就特別地好,在蘭迪那場大型會議結束後沒幾天,一向擔任他的競賽工程師馬丁突然與魯道夫提出辭呈。 聽說是要回西班牙的老家結婚去了,暫時不會回到職場上便乾脆先行離職。馬丁簡直可用突襲形容的閃電辭職,讓魯道夫整個人措手不及,因為馬丁在工作時、對於自己的職位從沒表現出棋不定的態度,因此車隊高層幾乎沒有想過要替唯二的競賽工程師找個實習人員――所以現在是要他上哪兒去找能順利與坎貝爾培養默契的競賽工程師?! 不過這裡坎貝爾必須反駁,他不覺得自己與馬丁之間有任何默契可言。 接著在工程總監的引薦下,沒意外的話他的新任競賽工程師將會是同他一樣、進到蘭迪F1車隊剛屆滿兩年的梅峻熙。 這算是老天眷顧嗎?從來不信任何宗教的他,此時此刻只想雙膝跪下、讚頌上帝的偉大。 一旁的魯道夫小心地過問他的意見,沒有發現他幾乎開心到想要立刻衝出去,繞著總部跑上一百圈的雀躍心情――因為他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冷漠模樣。 他還記得自己只回了一句「隨便」。 但這句「隨便」,終究讓他如願以償。 在那瀰漫著春日氣息的午後,於會客室裡第一次見到青年那雙深褐色的眼裡清楚地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他便暗自於心底督促自己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他不會讓這兩年的單戀白白浪費,在回握梅峻熙伸來的掌心之後,發誓一定會讓對方死心塌地地愛上自己。 ――你是我的了。 他想。轉過身,唇邊微微上揚起旁人難以察覺的優雅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