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排位賽開始前的半個小時,山謬爾與技師們這才見到梅峻熙氣喘如牛地回到維修坊。他們見狀不免擔心,畢竟眼前的競賽工程師幾乎沒有在排位賽前這麼晚才回到這裡。 尤其在聽聞山謬爾表示他早上似乎有些精神不振,坎貝爾的後勤技師們紛紛向前表達擔憂。 「呃、沒事的,我很好。」梅峻熙喘了一口大氣後,尷尬地笑了笑,還滑稽地舉起雙手、做出露出二頭肌――即便未經鍛鍊――的動作。「讓大家擔心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是嗎?」山謬爾懷疑地回問,「你的臉看起來有點紅,是不是發燒了?喬安那裡有退燒藥,需不需要跟他拿一些?」 「不、不用了!真的!」梅峻熙趕忙回絕,「我只是有點熱而已。」 「真的嗎?」 「真的!」 蘭迪的策略師依然一臉狐疑,但眼看時間不多,決定回頭優先再次確認自己的工作:「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知道嗎?」 被這樣提醒讓梅峻熙再次體認到自己果然被當成大男孩,以點頭作為回答後,便面露出無奈的笑容。 不過回到方才山謬爾關心自己的重點,梅峻熙忍不住跑進洗手間,照照鏡子確認一下他的臉真有那麼紅嗎? 這讓他憶起稍早的窘態,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靠著坎貝爾的肩膀睡著,最後還被對方輕聲喚醒。幸好嘴角沒有流出口水,不然乾脆不挖洞,直接跳海整個人淹死重練還比較快。 還有坎貝爾在喚醒自己時,一字一句的吐息縈繞在耳際的觸感……思及此,梅峻熙再度感覺臉頰發燙,趕緊扭開水龍頭掬水洗臉。 沒什麼,只是因為兩個人靠太近而太悶熱的關係――對,一定是這樣! 但當下像是逃命似地跑回維修坊是不爭的事實,讓他有些害怕這個舉動會不會影響到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畢竟他還在思考該如何向坎貝爾死纏爛打,試圖恢復以往像是朋友一般的和樂關係。 梅峻熙無可奈何地踏出洗手間,正好望見坎貝爾回到維修坊。 坎貝爾身著剛換上的深紫賽車服,站在不遠處不知道在與莫理斯說些什麼。但梅峻熙沒有探聽的意思,趕緊拾起自己的平板,跟在愛莉諾亞的身後、一前一後地回到控制坊。 沒多久,賽會便廣播通知第一節排位賽正式開始。梅峻熙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於眼前的即時轉播以及數據回傳上。 『峻熙。』 「啊?」 這時各家賽車手紛紛開始暖胎圈,坎貝爾卻忽然開啟無線電、輕輕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這讓他不禁一愣,反射性地以語助詞代替回應。 『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最近與樂華特別親近?』 「…………樂華小姐只是因為發現一些事情才與我討論。」梅峻熙語帶保留,畢竟不可能將自己與樂華之間的聊天內容全盤托出。接著他小聲地接續說道,盡可能讓身旁的卡茲波特聽不見他倆的對話:「我知道你不太喜歡樂華小姐,但我認為她是個好人。」 『我不喜歡是因為她總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坎貝爾回覆得異常快速,讓梅峻熙忍不住猜想他這句肯定悶在心裡好一段時間了。 不過這也讓他在心底重新打量這位賽道女王――樂華會這麼用心開導除非是真心關心自己的後輩,不然的確給人一種不安好心的感覺,又或者兩者皆有。 但無論如何,梅峻熙還是打從心底萬分感謝她。 「那我要為她平反一下,至少在某些時間點上我是很謝謝她的。」 『……不是因為你喜歡她?還是她喜歡你?』 「……你的疑惑讓我感到莫名其妙。」 『這樣嗎?』 語畢,坎貝爾便不再說話,不過梅峻熙卻見自己所負責的賽車直線速度越來越快,已快過他在自由練習賽時刷下的速度,甚至來到這條賽道記錄上的極限。 這讓他捏了一把冷汗,趕緊強制開啟無線電。 「你在做什麼?不要把車子開壞了!」 『嗯。』 然而坎貝爾只是輕描淡寫地應了聲,接著有效圈速立即出來――除了是目前的最快圈速,還快了隊友樂華足足有兩秒之多。 「坎貝爾開那麼用力做什麼?」卡茲波特感到驚訝地開口,明顯是在詢問身旁負責的競賽工程師。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梅峻熙的語氣比稍早更顯無力,邊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哪裡說錯了什麼? 第一節排位賽結束,坎貝爾以那驚人的圈速穩居第一,樂華則位居第二。然而在知道自己這節的排位成績之後,樂華卻饒有興味地在無線電裡笑了笑。 這讓愛莉諾亞不禁訝然,因為她從沒聽過樂華顯露如此明顯的笑意。 第二節開始,樂華立刻大砍坎貝爾所締造的成績,順便更新摩納哥的歷史最快圈速;但坎貝爾不甘示弱,下一圈以0.02秒的極小差異刷新個人的記錄。 見這兩人已經無視其他賽車手開始互相較勁,梅峻熙與愛莉諾亞卻沒聽見他們分別傳來表示不滿的抗議,只能看著這兩個人皆沉浸於競賽之中,以難以想像的專注度面對這場排位賽。 就在兩位競賽工程師還在為這對隊友互相較量的起因摸不著頭緒的時候,第二節順利結束,樂華奪回了應得的領頭位置,坎貝爾則以方才的些微之差屈居第二。 一旁的卡茲波特喃喃低語著自己不曾見過隊友之間能如此正面且充滿鬥志的較量,不過梅峻熙並不認為這是一場和平熱血的排位競爭。 坎貝爾明顯是在對樂華發出戰帖,且還是毫不客氣的那一種。 「……你再這樣下去,我很怕你正賽時車子會出問題。」 『有你給的護身符,不會有事的。』 ――不對,重點根本不是這個!我是想提醒你要是贏不了樂華至少留點面子給自己啊! 梅峻熙的內心瞬間大爆走,無奈的是所負責的年輕賽車手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用心良苦,關鍵的第三節排位賽便在這時開始了。 樂華率先出擊,好似是在告知坎貝爾不到最後絕不罷休。 「……我認真覺得不太行。」梅峻熙再次提醒,同時覺得自己根本就像是老媽子在碎碎念。「雖然這是排位賽,是應該拿出最快速度刷出成績,但你的開車方式顯然已經把這當作摩納哥正賽的最後一圈,請問這先後順序是否搞錯什麼?」 『峻熙。』 「嗯?」 『排位賽真的很重要,畢竟摩納哥賽道並不適合超車。』 「我知道。」 『對,我想你很清楚的知道。抱歉。』 「……所以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坎貝爾這次卻沒有立即回答。 「坎貝爾?」對方沉默的時間實在太久了,梅峻熙不禁困惑地喚了一聲。 『我覺得有些話留到下班後再說會比較好。』 「……喔。」 一向不顧他人以及當事人意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坎貝爾先生居然會看場合發言了? 梅峻熙心想魯道夫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當場感動到痛哭流涕。 但他在這場所受到的衝擊還不止如此,在與坎貝爾通訊完畢後,這名賽車手立即刷新了樂華於摩納哥的賽道記錄,硬是要比方才隊友所創下的圈速少個0.5秒。 在這極為高速的賽車競速裡,只要熟悉這項運動賽事的觀眾都知道,0.1秒的差距就足以將一堆對手甩在腦後好幾公里遠,更何況是如此驚人的半秒之差。 梅峻熙看著手中的圈速目瞪口呆,而他所處的控制坊裡氣氛好似凝結,沒人膽敢隨意地發出一點聲音。 直到樂華的最終圈速出來,確認她在賽道第三段出現失誤而無法打破隊友的成績,卡茲波特才開口讚嘆:「看來樂華這下是真的遇上對手了。」 第三節排位賽結束,坎貝爾名副其實的位居桿位,這讓梅峻熙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般、呆坐在位子上,耳朵完全無法聽進身旁一一向他道賀及鼓勵的聲音。 『請問工程師先生對於這成績還滿意嗎?』 坎貝爾正將賽車駛向起跑線,那裡有賽會為排位賽前三名準備的位置,依照規定他必須這麼做並接受官方媒體的採訪。 「我有點混亂。」梅峻熙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你再次憑藉自身實力擊敗了樂華,雖然在阿布達比站時因為更換零件而遭受罰退。」 身為競賽工程師,梅峻熙清楚地記得自家賽車手在每一站的排位與名次;而這場摩納哥大獎賽的排位賽,是坎貝爾於今年賽季二度憑藉著個人精湛純熟的技術,擊敗了坐擁四屆世界冠軍的賽道女王,再度證明自己擁有奪得世界冠軍的潛力。 梅峻熙心想這時應該要感到非常雀躍才是,但此刻的內心卻不同於他口中的混亂,意外地感到十分平靜。 『是啊。但能獲得名列前茅的成績,都是因為有你。』 「因為我?」 『可以站出來嗎?』 梅峻熙一臉不解,但還是站起身來,離開控制坊來到與之相隔的賽道矮牆邊。 維修通道的另一邊便是賽道的起跑與終點,這時坎貝爾已經回到這裡,並下了車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棒球帽。在賽會主持人還沒靠近前、他望向蘭迪車隊的控制坊,最後在擠滿車隊人員的人群中找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梅峻熙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只見坎貝爾用唇語向自己開口說話,但僅說了幾個簡單的單字便匆匆結束,不過卻讓他――要是他沒有理解錯誤的話――足以感到體內像是有團烈火正在熊熊燃燒,這份燥熱還令他無所遁逃。 這讓他下意識地迅速躲回控制坊裡,愛莉諾亞一見便面露擔憂的神情,向前關心:「梅,你還好嗎?你的臉也太紅了,是不是真的感冒了?」 「沒事……」梅峻熙用力搖搖頭,「抱歉,我真的沒事,繼續工作吧。」 即便愛莉諾亞還是面露懷疑,但見本人這般大力澄清,她也不方便再說些什麼,便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梅峻熙伸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雙頰,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接著深吸一口氣,將視線放回擠滿各式各樣數據的螢幕上,著手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對於工作內容越來越熟悉的緣故,加上數據傳輸一切正常,今天的工作便在異常順利之下提早結束。梅峻熙對此有些不安,在愛莉諾亞疑惑不解的視線下還來回確認了許多次。 就在他不放心準備進行不知道第幾遍的檢查時,愛莉諾亞再也無法忍受,直接將他手中用來輔助工作的平板電腦一把搶了過來。 「真是夠了,梅。」她沒好氣地說道,「你到底還要進行幾次才會甘願啊?能好好休息時不休息,你忘了我們工程師最忌諱比賽期間精神不濟嗎?」 「呃、可是……」被訓斥一頓的青年一臉困窘,邊伸手扶正鼻樑上的黑框眼鏡,邊乾笑數聲。「因為很少能那麼早下班,所以不太放心,抱歉。」 見他依然小心謹慎,愛莉諾亞嘆了一口氣。細心謹慎對工程師而言是個好現象,就算再怎麼無理也無從指責。 「這你不用道歉,但我希望你能更加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她將平板遞回,「我看你今天的狀況並不太好,還是早點回飯店休息吧。」 「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等等十點我會打電話給你,如果你沒在房間裡,就給我走著瞧吧!」 「……好的。」梅峻熙慢了半拍才回答,這幾個月來都差點忘了這位教導他許多事項的賽道前輩可是斯巴達教育的崇拜者。 愛莉諾亞離去之後,整個蘭迪車隊的維修坊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幾名正在進行最後清理的工作人員。少了金髮女子的存在,四周頓時安靜不少,梅峻熙心想不如就聽話收拾,回飯店好好補眠去吧。 接著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平板,忽然發現一件令他不太開心的事實。 這場摩納哥大獎賽要是法拉利的阿爾文奪下第一,他目前的比賽積分就會暫時領先坎貝爾,來到車手積分榜的第二名。不過賽季前期的積分榜本就容易變動,且常常不到季中都難以確定排名。 但梅峻熙必須承認,會如此在意是因為自己並不怎麼喜歡阿爾文,想當初那位會胡亂動手的傢伙,橫看豎看都不討人喜歡。 「你這裡還沒結束嗎?」 熟悉的嗓音忽地自身後響起,梅峻熙不自覺地挺起背脊,卻沒有勇氣回頭致意一下。 「差不多了。」他驚覺自己完全忘了要買西裝這回事,「這個時間……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畢竟這裡不是老家,外國一向比他還要更能掌握應得的下班休息時間,通常這個時間點店家大多已關門打烊。 「沒關係,你慢慢來。」 坎貝爾說道,似乎不在意對方沒有看著自己說話。接著只見梅峻熙匆匆忙忙地自置物櫃取回隨身背包,又匆匆忙忙地來到他的面前。 「這樣就好了?」 「嗯。」梅峻熙感到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其實你來時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是嗎?」 梅峻熙不明白男人回問的意思,抬眼卻見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眸裡溢滿淡淡的笑意,久違的溫和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不禁有些走神。 「走吧?」 「……嗯。」梅峻熙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走吧。」 他倆肩並肩的離開賽道,一同走在摩納哥仍然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梅峻熙好奇地看著一位位與自己擦肩而過、身著禮服的妙齡女郎,猜想著她們不知是剛從哪裡的派對離開,還是正要前往赴約? 摩納哥不愧是整個歐洲富人聚集最為密集的國家,雖然國土不大,但那滿街知名超跑與港口邊叫不出廠牌的高檔遊艇,都讓這位自認對此不抱興趣的青年大開眼界。 看來這一到夜晚更能體會她迷人之處的地中海小國,夠他細細品味好一陣子了。 「你看起來就像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我只是沒體驗過有錢人的生活,不過即便有錢我也捨不得體會就是了。」 「那如果有那麼多錢,你會做什麼?」 「一部分買房、一部分做結婚基金,剩下全捐出去做公益。」梅峻熙不假思索地回道,彷若這個議題在他心中早已定論許久。「那你呢?」 「跟你差不多,但我只會捐獻一小部分。因為剩下的還要進行投資,為退休後的自己及另一半作打算。」 「很像你會做的事,但想那麼遠多沒意思。」 梅峻熙回答的同時,目光也回到眼前的男人身上,這才發現對方依舊是一身能完美襯托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的輕便打扮,忍不住再次感嘆品味真好之外,也開始與自己打賭等等這人又會吸引到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接著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忽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 坎貝爾很快便注意到他沒有跟上來,回頭一望、問道。 梅峻熙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佇立在原地,藉著一旁昏黃的街燈愣愣地望著坎貝爾好一陣子。他倆目前所處的位置偏向高級住宅區的街道,穿越了人聲沸騰的市街,彷若來到僅有遠方海浪拍打上岸的聲音、靜謐沉寂的另一個世界。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但不問又覺得很奇怪。」 他緩緩地說道。 「你――不生氣了嗎?」 這聽來頗像小朋友之間因為一點小事而鬧絕交,但梅峻熙明白這一切都沒那麼簡單幼稚;因為對方並非朋友,而是熟識沒多久就宣告要追求他的成年男人。 驀然之間,梅峻熙明白當時坎貝爾說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男人的意思。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他便把對方歸類為打不痛、罵不唉的「偶像人物」。明明深知這個道理並不適合套用在任何人的身上,也曾拿這個理論將蓋瑞調侃一番,但自己終究還是犯下了這個錯誤。 坎貝爾輕聲喟然,隨後嘴角微微一揚。低垂的眼簾看似無奈,卻隱含著梅峻熙之前一直當作沒看見的寵溺。 「看你昨天沒睡好的樣子,氣也消了大半了。」 「……但還沒完全氣消?」梅峻熙沒有打算附和他的玩鬧,語調一沉:「我很抱歉。那時我更應該……認真並謹慎的面對你的感情。 「且我必須承認,這一個多月來你沒在身邊,感覺就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我還是無法理解那麼多,我仍然希望你能再給我一點釐清的時間。」 這話說來感覺就像是在喚回舊情人,但梅峻熙早已不管、就這麼豁出去,至少已經明白自己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似乎沒預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坎貝爾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才緩步地來到他的面前,伸出了手。 梅峻熙閉上雙眼,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便因此被揍也絕不閃躲。如果揍上一拳能讓他完全氣消,那對接下來的共事日子怎麼算都非常划算。 不過他卻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坎貝爾伸手並非是要請他吃上一顆拳頭,而是指尖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頰,然後彷彿是在試探似地來回摩挲鼻尖與耳際。 那動作輕柔,就算是陌生人也能從旁察覺到其中若隱若現的暗示,但梅峻熙卻意外自己並沒有感到任何排斥。他感覺心底癢癢的,就像有根羽毛正隨著男人的動作、來回搔撫著他的心窩。 他不知道這時該如何回應,只好學著那些浪漫到不切實際的文藝愛情電影,微微偏頭、蹭了蹭那溫暖的掌心。 但這動作明顯讓坎貝爾意想不到,霎時頓了一下。 「……你知道這樣回應,會讓我現在就想抱你上床嗎?」 「啊?」 梅峻熙一時半刻沒能理解過來,直到坎貝爾忍不住笑出聲,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開了一個不知所云的黃腔。 「嘿、這種玩笑話也要禁止!」他不知所措地作勢要揮拳,同時猜想自己那老實的耳根一定都紅了。 「我們應該還適用在上海訂下的約定?」坎貝爾笑著阻擋那根本起不了任何威脅作用的拳頭,「現在這裡並沒有其他人,所以我可以對你示愛,你也不能阻止我。」 「等等,我不記得有最後那一句!」 「可是我記得。」 「但是你今天就在人來人往的賽道上對我隔空說了……」 「說了什麼?」 看著坎貝爾露出詭計得逞的微笑,梅峻熙這才驚覺自己中計了。 「……沒,我什麼都沒看到。」 還好有及時發現,要是一時情急全部脫口而出,那他寧願現在就退回車隊總部繼續做他的小小軟體工程師。 「是嗎?」坎貝爾明顯別有意圖,微微瞇起雙眼:「還是要我再用唇語說一遍?」 「不用了!」 看著坎貝爾從容微笑的模樣,梅峻熙有些氣急敗壞,感覺自己仍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但深吸一口氣後僅是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只要不妨礙到自己的日常生活,這種程度的玩笑就隨便他了。 隨後繼續在坎貝爾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間位於寧靜街角的男士服飾店。尚未打烊的店面櫥窗透露著溫暖的昏黃燈光,與街上的路燈不同,店裡的照明讓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受。 因為來不及量身訂作,梅峻熙只好在店員的測量下選擇適合自己身形的現成西裝。坎貝爾在一旁打量,最後替他選定了一件銀灰色、有著緞面衣領的兩件式西裝。 「銀灰色能讓你看起來更有精神。」 「所以我平常看起來就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嗎?」 梅峻熙站在更衣間外頭的全身鏡,的確不似純黑色給人穩重正經的感覺,銀灰色更能讓他顯得精神奕奕,明顯更適合明晚氣氛輕鬆的餐會,也正好抵消了他因為無論怎麼打理依舊亂翹的鳥窩頭所帶來的頹廢感。 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顏色適合自己了。接著拿起手機,鏡頭對準鏡面。 「還要自拍一張?」坎貝爾問,因為他印象中的梅峻熙完全不像是三不五時便會自拍兼打卡的觀光客。 「因為很少穿這麼正式的服裝,拍張照傳給老家的父母看看。」他笑了笑,「他們大概會懷疑這個帥氣的年輕人就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嗎?」 「不是在想這麼帥氣不愧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站在後頭的坎貝爾伸手幫他整理衣領,梅峻熙聞言偏頭想想,邊按下快門:「也對厚。」 接著他換下西裝交給店員打包,不過一出更衣間卻見坎貝爾準備替自己買單。他不顧自己仍衣衫不整、三步併作兩步衝向前來,將店員手中的信用卡迅速抽離、交出自己的做了交換。 見店員帶著笑容確實接下,梅峻熙便沒好氣地將卡片還給男人:「自己買的自己付。」 「但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我想當作買禮物的預先練習。」坎貝爾輕聲說道。綠色的雙眼認真地看著他,並沒有伸手拿回自己的信用卡。 「……我不喜歡。如果節日送禮還能接受,但平常不要這樣。」梅峻熙沉著臉,「錢並非萬能,但你可以留起來做更有意義的事。」 「是嗎?」他回,「比方說你下次有機會真的買了一套量身訂作的西裝?」 「……那機會應該不大,而且就價值而論,巧克力對我而言意義更顯重大。」 梅峻熙眨眨眼,巧克力能讓他的大腦為之一振,比起任何一套昂貴華美的訂作西裝更具意義。 「好,那我知道了。」 看著坎貝爾那若有所思的微笑,梅峻熙皺起眉頭,心想他是真的明白了嗎? 他們接著離開服飾店,一同走在回到飯店的路上。這時梅峻熙卻感覺口袋裡的手機不時傳來震動,心想明明距離晚上十點還有一段時間,愛莉諾亞應該不會沒事無聊一直狂敲他訊息。 走了幾步,他輕聲一嘆、最終還是放棄無視;拿起手機一瞧,發現原來是老家的父母。這兩老除了讚嘆兒子穿西裝真是好看外,還一直好奇地詢問幫他整整衣領的那雙手是哪裡來的異鄉美女? 大概因為燈光是柔和的鵝黃,以及僅拍到修長的指節,就連他自己見著都覺得這角度像是哪位漂亮女孩的修長指節。 「怎麼了嗎?」坎貝爾邁開步伐,回頭詢問身後忽地放慢腳步的青年。 「沒,老爸老媽在問些事情。」梅峻熙漫不經心地回答,接著停下於螢幕鍵盤上移動的手指,將手機向後高舉一擺:「坎貝爾先生,請看這裡~」 坎貝爾微微皺起眉頭,自拍的年輕人則趁機順著角度俏皮地張大眼睛,他倆的表情就在這樣微妙的落差之下雙雙入鏡。 「好!傳給他們。」他邊敲打螢幕邊隨著字句自語著,「這位就是幫我挑選西裝以及整理衣領的――萬人迷大帥哥!」 「萬人迷?」 「因為你的粉絲絕對比你自己想像的還要多。」梅峻熙瞥了一眼坎貝爾,「如果你有在經營社群的話,我保證憑你的外貌就能吸引到大批無關F1的各國粉絲。」 「就因為會被模糊焦點,我才不願跟著其他賽車手一樣經營社群。」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會拐彎抹角稱讚自己的自戀狂。」 「適度地鼓勵自己是件好事。」 「你那樣叫做自吹自擂。」 「難道你不覺得嗎?」 看著坎貝爾的微笑,梅峻熙忽然想起那張跟卡茲波特要來的晚宴側拍照,且照片還好好地保留在手機的相簿裡。他搖搖頭,心一橫:「我不覺得。」 「是嗎?」不過男人的語氣裡沒有失落。 「……因為我知道你並非只有好看的外貌,你是F2的冠軍、現任蘭迪車隊的正賽車手,有著高超的駕車技術,今天才剛以摩納哥歷史最快圈速贏了擁有四屆世界冠軍的隊友,同時奪下桿位。」 梅峻熙雙手拿著手機卻沒有其他動作,他正認真地思索自家賽車手有何足以吸引眾人的特質。 「性格其實也沒外傳那麼冷淡,如果一個賽車手既臭屁又自大,其實從他的後勤團隊的氣氛就看得出來了。」他頓了頓,「但你的後勤團隊是真心地以賽車手為榮,他們不曾有任何怨言……呃、至少從我上任以來是沒聽到什麼抱怨啦。」 梅峻熙慢了一拍才發覺自己說了那麼多讓人感到尷尬的話,便不好意思的抓抓後腦勺:「我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隨意聽聽就好。」 「但我還想請你再多說一些,然後好好地錄音起來。」坎貝爾的嘴角上揚,好看到街上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路人頻頻回頭。「其實有一點你說錯了。」 「咦?哪裡?」開始習慣他的笑容與把咩話術的青年一臉訝異地反問。 「我之前與後勤技師們並沒有相處那麼融洽。」 梅峻熙打從心底感到意外:「真的?」 「今年是因為有你做我們之間的橋樑。」坎貝爾沒有多作解釋,「你大概也不想再聽我抱怨馬丁了吧?」 「你想說什麼都可以啊。」他眨眨眼,「我對自己的口風挺有自信的。」 「但你卻不怎麼願意聽我說我有多愛你。」 「…………………………………我覺得那是兩碼子事。」 「你的父母後來怎麼回?」 「為什麼你們總是習慣跳痛話題?」梅峻熙無奈地說道,但還是乖乖地拿起手機查看訊息。「他們回好帥的朋友啊,還問你是不是哪一國的明星?」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下次介紹我是以男朋友的名義。」 「下輩子吧。」 不過沒講的是他也有單獨傳給表哥林俐忠過目,表哥只撂下一句「我記住他的長相了,不要讓我在台灣的馬路上遇到他」的威脅語句。 梅峻熙心想這段話要是被蘭迪車隊發現,就足以讓林俐忠接下來數個月反被警方追著跑了――希望表哥能清楚明白恐嚇世界知名賽車手的嚴重性。 他們就這樣在回程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正好在晚間十點的時候意外準時地回到飯店。梅峻熙的前腳才剛踏入飯店大廳,手機便像鬧鐘一樣準點響起――是愛莉諾亞的查勤電話。 「愛莉諾亞小姐?」他迅速接起手機,卻不太敢與耳朵靠得太近。「我人在飯店了……」 『但我打了內線到你房間,你沒有接!』另一頭的前輩一開口便是氣急敗壞的怒吼,『不是要你早點回房休息的嗎!』 「呃……抱歉,讓您擔心了。」梅峻熙像顆洩了氣的氣球地垂下肩頭,不自覺地用起敬稱。「我會盡早休息的――」 他的句尾還未落定,手中的手機便忽然被人從旁抽離。梅峻熙訝異地望著坎貝爾逕自拿著他的手機,淡淡地與愛莉諾亞打聲招呼。 「對,是我。」只見坎貝爾從容不迫地應答來自電話另一端的疑惑,邊伸手按下電梯門旁的上樓按鍵。「嗯。妳不用擔心,我會幫妳提醒他早點休息。」 梅峻熙不知該作何反應地看著他最後道聲晚安,收起手機並遞回;見眼前的青年還一臉茫然的模樣,坎貝爾便輕聲喚道:「峻熙?」 「啊?噢……謝謝。」他這才回過神來接下自己的手機,「……愛莉諾亞小姐平常很好相處,但有時候會有那麼一點可怕。」 「看得出來你很害怕那種狀態下的她。」他倆一同踏入電梯,梅峻熙也正好見到電梯牆面的半身鏡映著低垂眼簾、並露出微笑的男人。「但她也是在為你著想,畢竟你今早的精神狀況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不太好。」 「就說是因為失眠了。」 「那失眠了你都怎麼打發時間?」 梅峻熙聞言扁扁嘴,這人真的很愛向他提問。 「沒什麼,就看看隔天有什麼工作,或是查查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他回,忽地精神一振。「摩納哥的風景非常漂亮,雖然是第二次來到這裡、但是比賽期間並不可能四處觀光,如果可以……還真希望能開著車好好瀏覽整片蔚藍海岸。」 「你們工程師明天結束後,什麼時候前往加拿大?」 「我沒記錯的話是星期三。」一提到車隊安排團隊前往下一站的時間,梅峻熙便毫無精神。「也就是摩納哥結束的兩天後,還是一早的班機,老樣子沒什麼休息時間哈哈。」 看來想好好飽覽南法知名的蔚藍海岸的美麗風情,只能等到今年賽季結束了。意識到這點的他,便無可奈何地乾笑數聲。 「如果你只是想看風景,兩天的時間也夠了。」坎貝爾低聲說道,「我可以帶你去。」 「咦?真的嗎?」 梅峻熙不禁喜出望外,不過同時驚覺這樣似乎不太行,隨後扁起嘴來。 依照他對坎貝爾的了解,肯定是為了達成追求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一起旅行便是招數之一;但要是哪天他們再度破局,那誰來陪他一同遊歷這片廣闊無垠的世界風情? 「不想去?」 「是很想去,但是……」 這種猜想,還是不要在當事人的面前直接說出來吧? 梅峻熙隨著坎貝爾踏出電梯,邊想著他們的房間又在同一樓層、邊小聲問道:「你……………………賽後沒有其他的工作嗎?」 問完的當下,他挺想先一巴掌打爛這張嘴――連好好的拒絕都做不到,你的人生真的需要重練了梅峻熙! 「沒有的樣子。」 「的……樣子?」那不就是好像有的意思嗎? 「那不重要。」坎貝爾無所謂地說道,然後停在梅峻熙的房間門前。「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我答應愛莉諾亞要好好監督你上床睡覺。」 「等等,我可不記得你有這樣答應愛莉諾亞小姐。」提醒跟監督可是兩碼子事啊! 「可是我記得有。」 梅峻熙一臉困惑地看著男人,無言以對。只好拿起房卡打開房門,接著回頭好奇一問:「那你不用洗澡嗎?」 「等你睡著了我再回房打算。」 「喔……喔。」他邊走進房間邊擺擺手,「那――坎貝爾先生,請隨意?」 似乎是被他的說法逗笑了,坎貝爾愉快地輕笑出聲:「好。」 梅峻熙接著將剛買的西裝隨意地放在窗邊的矮桌上,自行李箱中取了居家衣物,便進到浴室裡進行盥洗。梳洗完畢後,一踏出浴室便見西裝整齊地掛在半掩的衣櫃中,原本有些凌亂的房間變得整潔,而始作俑者則一副老神在在的倚著床頭,低頭滑著他工作用的平板電腦。 梅峻熙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後鑽進被窩裡,同時發現連底下的床舖都是暖的。 「專業暖床,這我可以給一百分。」 「不敢當。」 「謝謝你。」 「也不用謝。」 梅峻熙自被窩裡探出頭來,終於讓他抓到時機了:「為什麼不用謝?」 「你該睡了。」 「做為讓我甘願睡覺的條件,你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坎貝爾一手撐著下巴,假裝是在仔細思考;這般不曾在外表現的不正經模樣,也令梅峻熙感到特別新鮮。「因為我愛你。」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肯定的回答?」雖然還不習慣他的直球表態,但這回梅峻熙忍了下來。「我有聽說你也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 「那些算是一時的鬼迷心竅吧。」 「那你能確定這次不是?」 「確定不是。」即便被如此沒禮貌地詢問,坎貝爾的態度依舊從容,語氣裡也不見任何不悅與不耐,幾乎是反射性的回答。 「怎麼說?」 「這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你想聽個更明確且有條理的回答的話,可能需要給我一點時間。」他微笑低語著,「最直接的說法是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是你,跟你相處後更能肯定自己這輩子只會愛你一人。」 「可是你知道有種說法是……愛情只是多巴胺與其他和情緒有關的激素混合在一起的暫時性反應。」梅峻熙微微瞇起眼看著他,睡意明顯已經找上門來了。「硬要說的話有點類似毒品,但只會對當下特定的對像產生反應,有效期還不超過兩年。」 「這樣嗎?」坎貝爾放下平板,低頭回望著他:「既然你說像是毒品,那麼我肯定是對你上癮了。」 「……你有聽到我說有效期只有兩年嗎?」 「那對我而言並不存在。」 「好吧。」梅峻熙躲回被窩中,只留一撮亂髮在外,悶悶地說道:「晚安。」 「晚安。」 坎貝爾輕聲回答,語調輕柔。他不知道的是,梅峻熙這次會躲回被窩不再是因為習慣這樣睡覺,而是要遮掩即將因體內的一股熱氣而暈紅的雙頰。 坎:一般來說,老婆會怎麼稱呼自己的丈夫?
梅:老公? 坎:真乖。 梅:……為什麼我老是中你這簡直不能再低級的話術? 坎:這不就代表你非常信任我嗎? 梅:…… 坎:你的耳根都紅了。 |
Chapter. 14
翌日是摩納哥大獎賽的正賽,一早便見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氣溫與濕度都恰到好處,跟昨天同樣是非常適合進行競賽的大好日子。 也因此摩納哥賽道周圍的各大觀眾席幾乎座無虛席,看著這般盛況,待在維修坊裡進行賽前確認的梅峻熙也不禁感到興奮。 「嘿、梅!」一見到徒弟,愛莉諾亞便一個箭步向前、將他一把拉到一旁角落,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晚為什麼坎貝爾先生會在你身旁?他的聲音一出現,你都不知道我的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 「喔、就一起去買點東西而已。」早就料想到愛莉諾亞一定會抓著自己詢問,梅峻熙便一臉淡定地說出心底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說詞。 「就這樣?」 「是啊。」 「那他後來有提醒你早點休息嗎?」愛莉諾亞表示懷疑,「你今天看上去氣色不錯,代表你昨天有好好睡覺,很乖很聽話。」 「喔……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 說到「提醒」,梅峻熙想起昨晚不知道是因為前一晚沒什麼睡的關係、還是因為有人陪伴自己入睡,讓他難得一夜好眠。 接著一早起床、他坐在床上環顧不見男人蹤影的房間,不明白自己在失落什麼的邊拿起手機確認時間,卻發現一段來自對方的稍早訊息、內容僅是一句簡單的「早安」。 這不知為何讓他感到窩心,甚至有種終於可以放下心來的欣慰。 「知道就好,不過沒有下次囉。」愛莉諾亞開朗一笑,「好,繼續工作吧!這次是坎貝爾先生今年第一個桿位,你一定要學習怎麼把握,有什麼相關問題也可以來問我。」 「好的。」聞言,梅峻熙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我還以為妳會因為坎貝爾拿到桿位而不再教導我該注意哪些事情?」 「噢。」 似乎是被說中了什麼,愛莉諾亞表情僵硬地愣了愣,然後眼神游移、似乎在思考該如何替自己圓場。 「……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再怎麼說你除了是同事也是我的學生,學生有疑惑做老師的自然要給予解答,不是嗎?」 「是喔。」 「那當然!」 梅峻熙心底還是有些不解,但仍點頭表示明白。見狀,愛莉諾亞便悄悄地鬆了一口氣,拿起自己的平板趕緊回到隔壁樂華的維修坊裡。 青年瞇起雙眼,這位競賽工程師前輩八成有什麼事情在瞞著他。 「怎麼了嗎?」 「沒什麼,愛莉諾亞小姐只是在關心我有沒有好多了。」梅峻熙邊回答邊回頭看向後方的熟悉身影,聳了聳肩。「昨天也多虧有你,謝謝。」 「我也說了,不用謝。」 坎貝爾的嘴角一揚,低聲回道。接著在迅雷不及掩耳間伸手揉亂了他好不容易整理到終於有些聽話的頭髮,讓他一臉錯愕,生氣地抬腳作勢要踹對方一腳。 這些舉動一旁的技師團隊全都看在眼裡,他們愣愣地互看一眼,接著極有默契地點了點頭後、繼續個別手中的工作。 隨著正賽即將開始,梅峻熙來到蘭迪的控制坊裡,一樣坐在身旁的卡茲波特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看得他有些心裡發毛,無法無視。 「請問,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噢、沒什麼,你的招牌鳥窩頭還是一樣充滿了藝術性。」 「啊?」 「其實是我剛接獲圍場邊的消息,如果沒有聽錯的話,今年上半季官方好像想做個各車隊的競賽工程師特輯。」卡茲波特把視線拉回,看著眼前即時轉播螢幕上各車手開始今天的暖胎圈。「我猜應該會選在上半季的最後一場英國站。」 「所以……我要上電視了?」梅峻熙也將目光拉到螢幕上,關注著自家領跑的賽車手,但語氣仍有些訝異地回問道。 「沒錯!感到興奮吧!梅小夥子!」 「不,我不覺得這哪裡值得興奮了!」 雖然平常場邊的攝影機就會三不五時帶到維修坊,但因為控制坊這裡的螢幕總是顯示著各車隊的重要數據,因此即便鏡頭帶到這裡也會被迅速帶過,最多只是拍攝工作人員的表情特寫。 這讓梅峻熙感到放心。F1於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國家的運動頻道皆有轉播,故鄉自然也不意外;不過只要待在控制坊裡,他被台灣的同學及家人認出的機率就會大大減低。 結果現在賽會官方湊巧戳翻了他的如意算盤,要是競賽工程師特輯被播出、甚至是放上使用人數眾多的影音網站,因此被家人看見的話,他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他還沒有準備好如何向父母說明什麼是世界一級方程式賽車錦標賽,也不知怎麼解釋這項運動比賽並沒有眾人想像中的那麼危險;還有他的工作內容,以及自己究竟有多麼熱愛這份工作。 想到這裡,梅峻熙不禁有些頭痛起來。這陣子與坎貝爾之間發生太多事情,導致他幾乎忘了還有這最最艱難的難關在等著自己。 「再怎麼說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就放寬心去面對吧。放心,不會很可怕的。」卡茲波特完全沒想到眼前的青年可能有著不能露面的理由,大笑數聲後拍拍他的肩頭。「不過你應該比較想先好好應付這場比賽吧?畢竟這場可是坎貝爾今年首次領跑。」 「……是啊。」梅峻熙強打起精神,心想競賽工程師特輯什麼的,就等時間到了再說吧。 蘭迪維修坊裡的眾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完成暖胎圈的各賽車手回到起跑線上就定位,接著紅燈燈滅,宣告今年的摩納哥大獎賽正式展開。 一開場坎貝爾的起跑可說是足以給予滿分的完美,在第一個容易被超車奪位的彎道依舊保持領先。緊跟在後的樂華似乎不打算將他視作同個車隊的隊友――車隊主席魯道夫也難得沒有下達什麼相關指示――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賽道女王蓄勢待發,準備對自家後輩發起挑戰。 彷若不願讓兩位蘭迪賽車手自行上演精采競技、奪走場邊所有鏡頭,排位第三的阿爾文與第四的艾德也不遑多讓,讓首圈少見地迅速形成前頭排位的攻防戰。 「看到這裡雖然覺得很精采,但對心臟還真不好。」卡茲波特如此說道。 梅峻熙沒有理會身旁的技術總監,尤其是幾乎每場都聽得到這位大前輩這般感慨。他認真地觀察坎貝爾所駕駛的賽車傳回的數據,然後看了一眼賽道的即時轉播――雖然現在一切表現正常,但就是無法與樂華拉開距離,後頭甚至還有一台法拉利咄咄逼人似地不斷咬近。 『峻熙,』忽然間,無線電傳來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你不跟我聊聊嗎?』 「我以為你會先專心比賽,但會這麼覺得的我也是醉了。」 『還是你了解我。』坎貝爾輕笑著,好似現在只是在公路上開著跑車兜兜風。 「我也想跟你聊聊,但是你知道當一名競賽工程師跟自家賽車手聊工作上的事情時,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事。」 『說得也是。』 「所以你不如先專心比賽?」 『好吧。』他的語調有些失落,『但一段時間聽不見你的聲音還挺寂寞的。』 ――正賽也就那兩小時,是在寂寞什麼啊! 梅峻熙忍不住在內心用力地吐嘈一番。 接著他將視線放回眼前的賽會轉播上,但隨著鏡頭移至後方艾德所駕駛的梅賽德斯賓士賽車,雖然只有短暫數秒,卻讓他感覺不太對勁。 「艾德的輪胎……不過我記得那不是才跑幾圈的新胎嗎?」 「可能在排位賽時就出現問題,但也許影響不大,所以隔壁並沒有做出太多動作。」同樣觀察到艾德的後輪出現磨損,卡茲波特對於工程師的觀察讚賞地回道。「我們兩位賽車手都離他有段距離,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就是了。」 「是嗎?」梅峻熙微微皺起眉頭,猶豫了幾秒後還是打開裡無線電通訊:「坎貝爾,艾德那裡有狀況,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 但就在告知完沒多久,只見艾德的右前輪便忽地爆開,迫使他衝向賽道邊緣,沿著圍牆的衝擊墊滑行好一陣子才停了下來。與此同時,艾德的前輪正好擦撞到前車阿爾文的後輪,也因此與前方的賽車引發一連串的連鎖事故。 樂華在高速中側身打滑,試圖穩住車身的同時仍然波及到了隊友。只見他們擦撞到彼此賽車的側邊車身,坎貝爾甚至因而與圍欄摩擦、剎那間火光四射,破損的左前翼碎片飛落的當下也令圍場邊的觀眾皆有默契地倒抽一口氣。 梅峻熙感覺心臟像是受到重擊,這樣的情況可說是不能再糟了。 即便是四輛頂尖賽車連續追撞的慘況,坎貝爾與樂華還是立即轉向賽道,雙雙繼續領跑。但他眼前的螢幕正顯示自家車手損毀的左前翼已經大幅影響到整台賽車的空力數據,再跑下去被樂華、甚至其他賽車手超越只是遲早的事情。 梅峻熙深吸一口氣,接著在卡茲波特尚未自事故中回過神來的目光下迅速跳離位子,來到策略師好友的身邊,低聲討論了一會兒,立刻開啟無線電:「坎貝爾,你能先回維修站嗎?」 『可以。』 「我跟山謬爾談過了,我們來更換整組鼻翼。」 『好。』 「……你也回答的太過爽快了吧?」 『有嗎?』好似方才的意外從沒發生,坎貝爾依然是一派輕鬆的語調:『也許是因為我一直都相信你在賽道上的判斷。』 「但這決定絕對會讓你失去目前的優勢……你也沒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那不算什麼。』他回,語中溢滿笑意。『我會追回來給你看。』 「……好。」梅峻熙點點頭,試著學習男人滿是自信的語氣:「我也相信你辦得到。」 他們通話完沒多久,那輛由年輕的競賽工程師所負責的深紫賽車、便在安全車出來領跑的黃旗時間駛回了維修坊。 早在與策略師山謬爾討論完畢的同時,梅峻熙就向後方的維修後勤下達指示,因此全新的鼻翼立刻準備好,待坎貝爾回到這裡後便迅速更換下來,連同輪胎也在這時換上適合長途行駛的配方。 然而即便一切均順利完成,坎貝爾出站時還是落後到了第十名,差一名就要跌出積分圈外。 梅峻熙回首目送坎貝爾回到賽道,也發現這一切身為蘭迪大家長的魯道夫都待在維修坊裡默默觀看,沒有對他表示任何異議。 不得不說,魯道夫什麼也不表態反而讓他毛骨悚然,令他的思緒下意識地飛向悲觀的一端,心想自己會不會賽後就會拿到魯道夫認為他不合適、要他滾蛋的不適任書? 『峻熙,告訴我樂華目前在哪裡?』 「呃、」坎貝爾的詢問拉回了青年的注意力,「在第八號彎,目前暫居第一,但阿爾文已經在後頭蠢蠢欲動了。」 『我了解了。』 坎貝爾語畢的同時,賽道上也揮舞著代表狀況解除的綠旗,接著梅峻熙便見他衝了出去,趁著直線區段超越前一名的威廉斯車隊的賽車;緊接著在下一個彎道再超一輛麥拉倫,瞬間來到第八位,這般驚人的態勢好似在向所有觀眾證明世上沒有什麼難以超車的賽道。 「……坎貝爾,這時我會比較希望你能安份一點。」 『但你總是不安於自己的決策,所以剩下就交過我吧。』 「咦?」 『昨天你與卡茲波特談話時沒有關上無線電。』 「咦?!」 梅峻熙張大了嘴,所以昨天在自由練習賽上與卡茲波特的對談全都被聽到了? 現在他只想問問維修坊裡有沒有挖土用的鏟子? 『我會向大家證明,梅峻熙絕對適合這個位子。』坎貝爾輕聲低語,『就像你始終相信我未來絕對會拿下世界冠軍。』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以安全做為優先。」 『好。』 梅峻熙感覺自己的耳根肯定再度紅透,但還好無線電是耳罩式耳機,現場絕對沒有人察覺,也不會發現他的心臟現在正胡亂狂跳。 都是因為坎貝爾老是說些會讓人產生誤解的話。一定是這樣。 比賽來到後半場,坎貝爾憑藉著自身技術追上了第五位。這段期間賽道上不斷上演精采的超車戲碼,有的賽車手甚至在發現自己技不如他時索性直接讓路;這讓轉播鏡頭緊追著坎貝爾不放,彷若整個摩納哥大獎賽已是他的大型個人秀。 他目前的對手是紅牛車隊的尼可拉斯.納爾森。納爾森雖然是屬於駕車相當使力的賽車手,但不同於類似風格的阿爾文,每一場攻防均是在深思熟慮之下推理出來的結果。 因此圍場邊總有記者喜歡形容他有著公牛般的衝勁及牛步般的堅定踏實,與培養他的「紅牛」有著字面上的相同之處。 梅峻熙忍不住思索著要是納爾森今天的賽車調整合宜,那肯定會是坎貝爾在場上最具威脅的敵人之一。 不過坎貝爾再次推翻了他對於每位頂尖賽車手的想法,只見這名賽車手不顧眼前的彎道寬度多麼狹小,依舊發起攻擊,讓以為他不可能在這裡發起攻勢的納爾森措手不及;但為了不因意外退賽,只好放棄回防讓他超越。 「……這算是一種小手段嗎?」梅峻熙問。 「我們不說小手段,只是比起技術,這更考驗車手的運氣。」卡茲波特笑了笑,「他願意一賭真是勇氣可嘉,可見愛情真的會給人不顧一切的力量啊。」 「什麼?」 卡茲波特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梅峻熙,用著挖苦的語氣:「你身為他的競賽工程師,還看你們沒事就黏在一起聊天,難道看不出他現在正在談戀愛嗎?啊,不過要是能知道他談戀愛的對象是誰就好了,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希望參加他的婚宴……」 「呃、不是,我是指怎麼看得出來他在――談戀愛?」 不會吧,是有那麼明顯嗎? 「就說你這小子一定沒有談過,可惜了你那美好的青春歲月。」 「什麼鬼,沒有女人緣錯了嗎?」 梅峻熙沒好氣地回道,沒發現話題在卡茲波特的主導下,開始偏向奇怪的方向。 「那你可以問問坎貝爾。」見他成功上鉤,卡茲波特便靠近他小聲交談。「看他目前是在跟車隊裡的誰談戀愛,並讓他教教你把咩的技巧?」 「……等等,您真的是卡茲波特先生嗎?不是隔壁的蓋瑞?」 語畢,站在控制坊另一端的蓋瑞忍不住探頭,視線裡滿是困惑。 見梅峻熙打從心底產生懷疑,皺著眉頭開始以疑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蘭迪的技術總監只好失望地扶著額頭。看來要從他的口中套話是不可能了,之前到底是誰說他就像不曾見過世面的書呆子? 「好吧……我想蓋瑞一定跟你說過,坎貝爾的私生活究竟多麼地令人好奇。」卡茲波特老實說道,同時擺擺手向蓋瑞表示沒你的事。「現在的坎貝爾比起以前待人處事明顯柔和許多,這些我們都感覺得到,所以就在猜想他是不是受到了愛情的滋潤之類的。」 「……你們到底多想探究他的私人生活啊?」 「他成為蘭迪F1車隊的正賽車手也兩年多了,但是除了魯道夫,我們連他家到底在英國哪個郡裡都不清楚,換個角度想你不會也想問問他嗎?」 「……這種事直接問不就行了嗎?」 「……我們不是他的金主,梅。」 「……噢。」 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有任何疑問便會直接開口,梅峻熙對這情況表示難以理解。但在明白車隊與坎貝爾之間有多麼疏離之後,他不禁心忖這人未免也對周遭保持太過遙遠的距離了? 說什麼面無表情、高冷帥氣,搞不好只是悶騷彆扭而已――想到這裡,梅峻熙忍不住噗嗤一笑。 「那你要幫我們問問看嗎?」卡茲波特依舊不死心,小聲地詢問。 「不了,我對於他人不想說的事,沒有非要問出個所以然的興趣。」 「拜託一下?」 「我拒絕。」 「…………你這脾氣簡直與坎貝爾一模一樣。」 「是嗎?那我就當作是一種讚美了。」 「……」 卡茲波特完全敗下陣來,只好將目光拉回眼前的即時轉播螢幕上,順便拿起平板電腦連上賽會官網,將今日的最佳賽車手一票投給了坎貝爾。 坎貝爾來到了第三名,不過這時領跑的並非樂華而是阿爾文,由此可知稍早的連環意外還是影響到樂華所駕駛的賽車的狀況。梅峻熙看著一旁的愛莉諾亞依然冷靜地要樂華保持目前排名,他卻感到氣餒。 就與他昨日所發現的積分差距一樣,要是這場阿爾文奪冠的話,他的積分便會在這一刻小幅度地領先坎貝爾。 這時轉播正好帶到樂華主動讓路給隊友先行通過,在這場正賽的最後幾圈裡,蘭迪維修坊裡的所有人無不希望坎貝爾能夠奪回應得的冠軍寶座。 不過兩人的差距始終沒有縮小,卡茲波特便拍拍梅峻熙的肩頭,表示最後階段還是保持當前排名比較重要。 梅峻熙顯然不太開心的點點頭,接著打開無線電。 「坎貝爾……我還在想是不是要跟你說保持第二名就好了?」 『那不像你,峻熙。』 「我也這麼覺得。」梅峻熙嘆了一口氣:「雖然現在說什麼都不太對,但我還是想要說些話試著為你打打氣。」 『不是為了車隊?』 「不是,我是你的競賽工程師欸,也沒厲害到會顧全大局。」 『那你想說些什麼?』 「…………………………好好加油?」 『就這樣?』 「不然還能說些什麼?」 『有啊,像我每天都有許多話想對你說,比方說――』 「我看還是停止這個話題好了。」 『開個小玩笑而已。』坎貝爾笑道,『有你一句加油就夠了。』 他說完立刻關上無線電,梅峻熙便見他油門一踩,與阿爾文間距離愈發縮小。這已經不是坎貝爾第一次在最後幾圈使出全力,雖然他的競賽工程師已見怪不怪,但是這對車隊整體而言並非樂意所見。 一方面是因為輪胎這時已耗損了差不多,試圖加速的話非常容易引起突發狀況;另一方面只要因此退賽,影響的不只是賽車手本人,還有身後的整支車隊。 絕大多數的車隊都希望自家車手在最後保全積分,這除了影響賽車手個人的生涯積分,也關係到整支隊伍能否在車隊積分排行榜上留下亮眼的成績――這對於位居領頭的頂尖團隊更有能否奪下車隊世界冠軍的壓力。因此若沒有必要,能在積分圈內跑完全場已是萬幸。 於是這時身為競賽工程師的梅峻熙應該是要透過無線電告知賽車手慢下速度,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決定還是放下無線電耳機、不發一語。 「你好像總是無條件信任他的決定?」卡茲波特好奇地問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蘭迪有人可以跟坎貝爾感情那麼要好。」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梅峻熙愣了愣,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對於「朋友」這個說辭產生猶豫。 他臉一沉,但依然不明白這份心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下意識地聯想到一位可以放心諮詢的對象――或許應該再找樂華私下談談。 比賽來到倒數五圈,緊跟在阿爾文之後的坎貝爾終於將時間拉近到難以想像的秒數,接著發起攻勢,展開輪對輪的較量。 梅峻熙看著身旁的卡茲波特屏氣凝神,就連愛莉諾亞也難得收起笑容,認真地關注眼前的螢幕轉播。 市街賽道給予輪胎的考驗絕對比封閉式的專業賽道還要嚴苛,因此最後幾圈無論是坎貝爾、阿爾文,抑或是其他賽車手所駕駛的賽車,輪胎皆已耗損到必須進站換胎的程度。 這時只見正在爭奪冠軍的兩位始終無法擺脫彼此,而轉播也同時帶到那輛法拉利無線電裡,滿滿被消音的咒罵聲。 雖然聽在耳裡那些髒話相當令人惱怒,但梅峻熙選擇無視,畢竟現在也不是該在意的時候。且相較於阿爾文拼命碎念,坎貝爾異常安靜,安靜到讓他感到有些陌生。 梅峻熙猶豫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打開無線電,即便一旁的車隊技術總監向他搖頭示意這不必要。 「……我在想我們的坎貝爾先生也許需要說些什麼?」 『我在思考晚上的聚餐是不是吃海鮮大餐。』 緊要關頭果然是在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梅峻熙無奈一笑,這才是他所負責的賽車手萊斯特.坎貝爾。 『峻熙。』 比賽即將邁入最後一圈,這時坎貝爾處在落後0.3秒的位置上。 「……我在。」 梅峻熙看著圈數眨眨眼――好吧要聊就來聊吧。 『你晚上會跟我一起去聚餐嗎?』 「比起帶一位沒什麼看頭的小跟班,我覺得你更適合找名得體的女伴一同入場。」他思考一番後回道,「這比較符合你的身分,我認為。」 『這是你為我所做的考量?』 「不然咧?不覺得我好像越來越適合當你的經紀人?」 『現在想想並不適合。』坎貝爾提出了反對,『因為你從沒聽出來我根本不想帶女伴入場,我只想帶著你――』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就跟你說不要在無線電裡說這些話啊啊啊啊!」 『無線電也算公眾場合?』 「不然你當是在講私人電話嗎?!」 『也對。』 梅峻熙簡直想將坎貝爾那張完全不受控的嘴巴埋進土裡,這人肯定是故意的,因為他從來就不在意周遭的任何眼光。 坎貝爾講完這番話的同時也笑出聲來,語氣中充滿了與此時此刻毫不相符的輕鬆笑意。 梅峻熙感到無力地垂下肩,思索著對方是否只是想尋他開心時,卻見螢幕上的自家賽車手在終點前的最後一個彎道移向外線,油門一催,抱著可能因此爆胎退賽的決意硬是再次槓上領頭的豔紅賽車。 蘭迪維修坊裡的所有人員皆有默契地屏氣凝神,在這一刻誰也不敢眨眼,只見一紫一紅幾乎同時高速越過終點線上的方格旗,車後皆揚起因底盤摩擦地面所產生的金色火花。 賽道上一度寂靜,直到觀眾席上爆出陣陣歡呼――兩台賽車居然是同個時間、分秒不差的一同衝線。 「太不可思議了!梅!」 現今的賽車讀秒可以來到小數點後三位,兩輛不同製造商的賽車竟能分毫不差地結束這場比賽,那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 卡茲波特因此又一次興奮地抱著梅峻熙的肩頭又笑又跳,完全沒有身為技術總監的架子。 「噢噢噢!這真的對心臟不太好,但我也甘願了啊!」 「等等……等等,卡茲波特先生。」 相較之下梅峻熙的臉上毫無喜色,他面無表情地提正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看著另一個螢幕傳回的最終成績。 官方最終認定坎貝爾有犯規之餘,判定成績需罰退兩秒,僅能位居第二。 看到這樣的結果,卡茲波特不禁愣了好一會兒,語氣滿是不解:「這到底是?」 「……賽會認為他與納爾森一戰有惡意逼車的行為。」梅峻熙看著賽會傳來的比賽報告,回答的語調冷靜無比。「但賽會已經手下留情了,不然依照規定是可以取消他這場的成績與積分。」 「……噢。」 「那麼……我可以先去迎接坎貝爾嗎?」 卡茲波特點點頭,接著看著梅峻熙跳下控制坊,趕緊跟上後勤技師們的步伐。技師們似乎是在表達安慰地圍在他身旁,不是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拼命揉亂那代表性十足的鳥窩頭。 「梅應該覺得很生氣吧?」 愛莉諾亞來到技術總監身旁看著青年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別看他一副沒關係的模樣,這小夥子比我們任何人還會隱藏失落的情緒……啊、補充一下,這是樂華小姐跟我說的。」 「……噢?」 見愛莉諾亞撥了撥金髮後也接著前往頒獎台,卡茲波特便聳聳肩,躍下台階、轉身回到維修坊裡。 梅:人帥真好,美女都會自動黏上來。
坎:羨慕? 梅:才不羨慕。 坎:真可惜,還以為能看到你吃醋的樣子。 梅:那有什麼好看的?況且我現在是她們羨慕的對象,應該感到驕傲才對。 坎:您說的對,我的殿下。 |